“主子,皇上怎么会这么狠的心……” 一滴泪悄然滑落,如蘅轻拂了去,眼中失了神一般,痴痴坐在那榻上,嘴中呐呐道:“是啊……” “主子……” “吱呀!”紧闭的宫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丝刺目的阳光随之携着浮尘倏然射进来,如蘅不由地抬手挡了,眼睛微眯,透过指缝看过去,却是一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立在那门口。 这一刻,如蘅心底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救命之草一般,哪怕那只是一棵无根的萍草…… “如荞!如荞来了。” “你们都下去,本宫有话要与皇后娘娘说。” 佟如荞踱步从落下的一片阴影中缓缓走出,如蘅这才将她看清,然而当如蘅与佟如荞眼神相对时,却冷的打了个战栗。佟如荞漠然的站在那,看佟如蘅的眼神却不像是看自己的亲姊姊,倒似是对着陌生人一般漠然,不同的是,这眼神却更冷更刺人心骨。 佟如蘅心下有些寒然,恍若漏了半拍一般,见佟如荞并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如蘅却是抓了佟如荞的肩膀问道:“如荞,皇上是不是为佟家沉冤了?大哥,二哥,父亲,还有祖母,二叔他们是不是都安好?如荞,如荞你说话啊。” “佟如蘅……” 可如今,如今眼前这个阴冷森寒的女子,还是自己的那个妹妹么?佟如荞此时看如蘅的眼神,仿佛看一粒可随手掸开的微尘一般不屑。 如蘅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佟如荞,却见佟如荞眼角微眯的看着她,那眼中的阴鸷仿佛一条伺机而待的毒蛇,正藏在腐草阴潭中“嘶嘶”地吐着红信子,仿佛随时都能倏然蹿出来张出血盆大口,将毒牙穿透她的颈脖一般,这一切都让如蘅有些心寒,宽大的衣袖下是如蘅微颤的双手,手中早已浸满了冷汗。 佟如荞看到如蘅这般,眼中更是不屑,嘴角挑起一抹阴森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如蘅道:“佟如蘅,你到现在竟还不明白。” 如蘅身子猛地一震,一个踉跄瘫坐在榻上,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佟如荞。 “功臣?”佟如荞轻哧一声,然后阴冷道:“没错,佟如筠,佟如铮都是大功臣,是功高震主,自寻死路的大功臣。” 佟如荞仿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捂着嘴笑起来,尖厉的笑声直穿透了如蘅的心,仿若利刃刮骨一般。 佟如荞厉眉一挑,阴寒着声音道:“你们何时把我当做了佟家人?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一个姨娘所生的贱草罢了。” 看着佟如荞阴鸷歹毒的模样,如蘅抬头厉声斥道:“佟家何曾亏待过你们?养你至今,我佟家竟养得你这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么?” 佟如荞尖声笑起来,眼神淬了毒一般射向如蘅森冷道:“佟如蘅你不要再佯装好人了,你对我好,不过是施舍你那点怜悯心,让人看到你的识大体,你的端庄,在你眼中,我不过是映衬你的野草罢了。凭什么?同样生在靖国府,凭什么你佟如蘅受尽佟府上下百般宠爱,犹如众星捧月。而我就要受尽冷眼,冬天只多要个炭炉,也要看人眼色,颤颤巍巍?” “哦!对了。”佟如荞阴媚的一笑,挑眼看向如蘅悄声道:“如荞还有秘密没有同姐姐分享呢。” 佟如荞捂着绢子掩了笑,仿若只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般一字一句道:“大太太是我娘毒死的,那药还是我一点一点亲手掺进去的,你这么蠢,一定不知道那毒是如何放进去的吧。” “贱人!”如蘅抬手便是一掌狠狠地掴过去,气得颤抖的指着佟如荞怒骂道:“我佟家怎会出了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儿,父亲和哥哥们若是知道了,必会让你们母子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佟如荞森冷吐字道:“最盼你母亲死的就是父亲……你以为没有父亲的默许和冷眼旁观,你母亲,靖国府里的当家主母会那般就死透了么?” 如蘅恨极的看向佟如荞道:“你娘原只是我外祖父的媵妾,可竟还辱没妇德,背着外祖父去**父亲,母亲作为佟府嫡妻,反对原就是应该的,是你母亲不守妇道,你们母女就该下地狱受尽极刑。” 如蘅身子一震,嘴唇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着,佟如荞说的没错,是自己害了母亲,母亲曾经百般不许自己接近佟如荞母子,可自己还小,被阖府惯得性子骄纵执拗,竟看不出佟如荞母子的狼子野心,反倒觉得母亲对她们母子太无情,偷偷做了许多悖逆母亲的事,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笨太傻。 如蘅脑海中浮现了母亲崔氏的音容笑貌,母亲,是女儿不孝,女儿该怎么才能赎得这一身的罪孽,如蘅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滑落。 “你可知你曾经为何会滑胎,终生不孕?为何偌大的佟府就这般没了?你又可想知如今佟府,那些你最在乎的人身在何处么?” 佟如荞不屑的笑看了如蘅一眼,缓缓贴近她的耳侧,徐徐低语,声音如同腐朽的铜钉,一颗一颗钉入了如蘅的心,顿时鲜血四溢。 如蘅心好像碎裂了一般,痛得全身颤抖,身子是止不住的寒意,仿佛浸在寒潭中一般,牙齿不停的上下磕着,麻木的只听得佟如荞夜枭般的尖厉笑声。 佟如荞嘴角勾起笑意,恶毒的声音就像巫咒一般,久久的萦绕在如蘅耳边,不死不休。 石榴多子,原是再吉祥不过的寓意,如今那红石榴的坐褥却是鲜红地讽刺,生生地刺痛了如蘅的眼眸。 佟如荞的声音犹如噬人蛊一般,正一点一点的蚕食如蘅碎裂的心。 如蘅眼中一震,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退散, 直到听完佟如荞最后一个字,如蘅如同被人生生地剥离了灵魂,落絮般凄然倒在榻前,了然无依。 渐渐地,如蘅阴冷的笑起来,声音划破了整个坤宁宫,好像万千的蚁虫穿透每一毫墙壁,每一处宫砖,直直渗进人的骨血里,细细的吮吸着鲜血与灵魂。 不会的,不会的,她佟如蘅不过是被人宠惯了,张扬骄纵的女子罢了,没了佟家,没了圣眷,她什么都不是,自己没什么可怕她的。更何况她佟如蘅这一生的弱点是皇上,而背叛她最深的也是皇上,心死人灭,她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想到此,佟如荞背又挺直了几分,斜眼睨着如蘅恶毒道:“佟如蘅,你怎么还不去死?” 佟如荞听了仰首笑起来,笑得身子直颤抖,如蘅只冷冷看着她,过了许久,佟如荞方娇媚的射向如蘅,语中不无得意道:“妹妹为皇上诞下了唯一的皇子,就算佟家死绝了,妹妹将来也只会取代姐姐你的位子,坐在你曾经得意风光的凤座上,他日更能坐上一国太后的宝座,甚至是皇太后,太皇太后。” 看着佟如荞笑睨的眼神,如蘅凝神思索,过了片刻,嘴角忽然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悲悯的看着佟如荞,仿佛她仍是从前靖国府里卑贱的庶女一般。 佟如荞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捂嘴笑了许久,方挑眉妩媚道:“是吗?那我可要好等了。” 如蘅阴寒的声音似有若无的穿透了佟如荞的皮肤,渗进了骨血里。 “你怎么在这里?”齐祯睨着殿中的佟如荞,虽然语中平淡,但眼中的冷凝分明透着不愠。 佟如荞被齐祯的眼神逼到一旁,脸色苍白,颤颤巍巍道:“臣妾什么都没做,臣妾只是与姐姐说了些家常的话。” “不许踏入坤宁宫一步?”如蘅轻哧一声。“皇上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担心臣妾知道了么?” “你身子怎么这么凉。” 齐祯眉宇紧蹙,嘴唇微抿,静静地立在那,默然不语,偌大的殿中落不下一丝声息,死一般的沉寂。 齐祯静静地转眼睨向佟如荞,佟如荞被阴冷的眼风惊得一颤,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如蘅怒指着齐祯,将眼中的泪生生憋了回去,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罪魁祸首面前哭。 如蘅嘴角噙着苦涩的笑,倏然怒目逼视齐祯嘶吼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是我佟家扶你齐祯上位,你曾与天地立誓,有你齐祯今生为帝,我必是母仪天下,入主中宫的皇后,当年你是怎样当着祖母,当着大哥,二哥,当着整个佟家说出的这般话?如今你可还能问心无愧?” 齐祯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说完齐祯直直看向如蘅道:“朕何曾能忘记你佟家的功劳?佟如筠封一等公爵,兼吏部尚书加太保衔,整个朝堂十之有五是你佟家门客出身,佟如筠一句话,众臣拥护,竟比同圣旨;佟如铮封一等侯,御封抚远大将军,镇守西北,人称‘西北王’,举国上下,只知西北侯,不知京城帝,赫赫‘佟家军’只听将军令,不闻君王旨。朕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佟家又是如何的回报朕?”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齐祯脸色阴郁的可怖,过了许久,齐祯漠然的看向如蘅冷冷道:“百姓如今看到的只是佟家背弃臣义,意图谋逆篡位,在天下臣民眼中,佟如筠与佟如铮只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而朕,给尽佟家荣耀信任,得知佟家背叛之时,朕也于心不忍,久久不能下笔朱批处置佟家,是群臣长跪养德殿,朕才不得不挥泪断肱骨。你可知,今日行刑时,百姓都无不拍手称快,跪地齐呼‘圣上英明’?” 齐祯阴冷的眼神倏然转暖,一把扶住了如蘅欲坠的身子,看着如蘅苍白的脸,感受到她虚弱的气息,齐祯的心倏然软了下来,终究,如蘅是他此生唯一爱的人,是他一生的劫,齐祯语中不由温然道:“蘅儿,你还好吗?” 齐祯的语中是暖透人心的缱绻爱意,将如蘅紧紧包裹,让人仿佛回到了从前。 齐祯脸倏然一沉,如蘅却毫不在意的笑瞥了佟如荞一眼,然后回看向齐祯道:“多亏了皇贵妃的好意提醒,我才看清了你齐祯的冷面无情,看清了你的道貌岸然。” “齐祯,论权谋,论心计,论手段,你都毫无疑问的胜了,可惜,有时候千算万算,也有机关算尽,反误己身的时候。常人误的是自己的性命,帝王误的却是秀丽的江山。”如蘅嘴角噙着一丝算计的笑意。 如蘅倏然一笑,然后挑眉看向齐祯道:“汉高祖优柔寡断,才有吕后乱政,外戚篡权,国险不保;孝武帝英明果决,才有‘周公背成王’,国之延续。到底是做老来糊涂的汉高祖?还是目光长远的孝武帝?相信你心中,自有定数。” “立子杀母”, “来人!” 齐祯冷眼瞥了下佟如荞,然后默然转身,抬头背手望着殿中的匾额冷冷道:“皇贵妃佟氏,悖逆妃德,秽乱**,又受其母挑唆,于宫中行巫蛊一事,诅咒皇后,于祖宗规矩不留,今褫夺其皇贵妃封号,贬为庶人,赐白绫;其母无德,以同罪论处;其父不教,行斩立决。其弟无行,行斩立决,立即拖下去。” 齐祯缓缓弯腰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鬓发微散的佟如荞,很美,美得惹人怜,只可惜,这宫中从不缺美人。 齐祯的话语虽温柔,但字字都透的是绝情绝义,寒凉人心,如蘅此时看着这场景,只觉得悲凉。 齐祯嘴边的笑意骤然转冷,声音若寒冰刺骨:“那也由不得你,李德盛!还不快拉下去!如今连差事也不会当了?” 佟如荞惊声痛哭道:“皇上,皇上,饶了臣妾一命吧皇上…….” 眼看着佟如荞被拖下去,直至行刑的回话传来时,如蘅才感受到真实的快意,母亲,大哥,二哥,你们可看到了?害你们的人,如蘅都将他们送来为你们陪葬了。 李德盛一看惊得愣在那,毕竟皇帝与皇后这一路走过的风风雨雨,都是李德盛亲眼见证的,然而此刻看到帝后如此,就连在深宫浸淫多年人精一般的李德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终究皇帝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想到此李德盛还是狠了心,一边急忙唤了侍卫进来护驾,一边就要上前去看皇帝的伤。 “如今你我可算了了,蘅儿,回到朕的身边,朕待你如旧。”齐祯语中携着脉脉深情。 齐祯眼见如蘅欲朝柱子撞去,下意识的去抓她的衣袖,然而一切都来的太快,只得“嘭”的一声,猩红四溅,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到齐祯的手上,衣袍上,顿时晕染开来,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桃花。而如蘅落絮般静静地躺在朱红的雕凤漆柱下,殷红的血液沿着宫砖的纹路慢慢渗开,直漫到了齐祯的脚下。 鸿德十五年,大周皇后佟氏殁于椒房殿,谥号“纯嘉”,文帝悲痛欲绝,辍朝一月,举国大哀,命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六宫嫔妃,公主,外朝命妇皆于灵前跪哭七日。上谕:“纯嘉皇后生前所喜之珍物,皆于太和殿前焚烧陪葬,以慰后灵。” 文帝更聚集全国108名高僧为皇后做了整整一月的法事,待到出殡那日,朝中二、三品大臣亲自将纯嘉皇后的梓宫抬至皇陵,文帝不顾文武百官阻拦,毅然出了皇城,亲自为皇后扶灵,陪伴皇后走完最后一段路程,直至最后。待皇后入皇陵后整整半年有余,文帝仍哀痛欲绝,不思饮食,以至于无法亲自执笔批阅奏章,只得命人代笔。 起点中文网www.qidian.kr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