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悠悠转醒,看见周围的一圈人,手一撑床榻,便要站起,崔度一伸手,将他按住,道:“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躺着说无妨。”罗秀两肘撑身,道:“罗秀无礼,不能给二位元帅和公主见礼了,但现在五千神策军和五千凤翔军被困会州,我们昨夜突围,又在城外三里的凄凉河中伏,死伤惨重,剩余的几千人退回城中,我一人杀了大半夜,才突围出来!”
李剑南道:“罗统领你喝口水慢些说,将过程叙述再详细些!”罗秀接过李剑南递过的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缓了口气道:“我已经三天没喝水了,城里被困的兄弟们更惨,四天了!”随儿接口道:“是不是你们被诱进空城,而城中的井水和粮食都被敌人做了手脚?”罗秀眼中露出钦佩之色,道:“正如公主所料!说来惭愧,我们神策军的兄弟们见古大人每日为崔、李二位将军不能速取原州、秦州而愁眉不展,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提出要绕路先去打了原州后面的会州,以壮军威,古大人很赞成,还调来了凤翔的五千兵马随我们一起出征……我们顺利地杀将夺城,却发现占领的只是一座空城,刚要退出,城外已经铺天盖地被至少三万吐蕃兵团团围住,这才知道中计了,第二天又有几百个将士因为吃了城中的粮食和井水而中毒身亡,我们又没带多少饮水和干粮,只好在看起来兵力最薄弱的西城门突围,突围时很顺利,但在渡凄凉河时忽遭另外的大约两万吐蕃伏兵的突袭,在河中就淹死了上千人,又有原来围城的吐蕃兵从旁协助夹击,我知道退回去也是等死就带着充当先锋队的一千神策军兄弟拼命往外杀……最后,只有我一人活着杀出来了……兄弟们死得太惨了……”罗秀说着,掩面而泣,崔度拍拍他肩膀道:“在几万大军中杀出重围,连一处重伤都没受,罗统领不愧罗家枪传人!”李剑南以拳击掌,道:“打哪一州不好,偏偏挑了会州!自寻死路!”崔度问:“此话怎讲?”李剑南道:“镇守会州的,是尚婢婢手下五虎将之一,儒将烛卢巩力,此人熟读兵书,善用计谋,他虽不象其他四将,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但深得尚婢婢器重,在吐蕃军中也威望极高,他镇守的会州和尚延心镇守的河州与尚婢婢的鄯州正好互为犄角,哪里是那么容易夺的!最怕那增援伏击的,是尚婢婢手下的另一虎:镇守兰州的磨离罴子,如果是这个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大将,再加上四五万吐蕃兵,我们这两万人要想去营救,难上加难!另外,据我所知,尚婢婢一系的将军们,都精通偏爱‘围城打援’的战术,看这次,尚婢婢明显是事先有安排,不然会州和兰州不可能凑出五六万兵马。他要的,怕也不止我大唐城中那几千兵马,而是必去救援的我们这两万主力部队,现在尚延心又正在原州虎视眈眈……如果他那一万多兵马再从旁协助——”
崔度问罗秀:“你杀出重围时有没有注意吐蕃兵是不是在有意放你?”罗秀思索了一番,道:“末将不敢肯定,不过崔帅这么一问,我倒隐约觉得有那么一点……”李剑南恨恨道:“这个古榕阴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好大喜功鲁莽冒进,死了也活该,偏要五千神策军和五千凤翔兵陪葬!”崔度道:“李将军,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救人要紧!”李剑南冷笑道:“救人?明知道是陷阱,现在去大家一起送死,别忘了,你凤翔的五千后备军也被他擅自调用了,现在凤翔还有几个能打仗的兵?我们去解会州之围,就算尚延心不从旁协助烛卢巩力,他要是趁虚夺回六关进犯凤翔,试问,和会州的几千兵比,谁轻谁重!?”崔度面色煞白,随儿道:“剑南说的有理……”崔度抹了一把脸,来回踱步,罗秀忽然挣扎下床,跪在李剑南面前,道:“剑南兄!当年你在皇宫一战,豪气冲天,让神策军的兄弟们至今都时常谈起,钦佩不已,剑南兄就忍心看着这些神策军被困死在会州么!”又跪着转向崔度,道:“崔帅!那城中的,可有你凤翔的五千子弟兵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李剑南、崔度同时叹了口气,对望了一眼,然后同时道:“三天后出兵!”二人一听对方所说的和自己一模一样,不禁相对莞尔,随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倏然伸出两手,揪住二人的耳朵,问:“你们两个死小子,这么默契,是不是又有什么瞒着我没说?快招!”罗秀也愣愣地问:“二位将军,都说救兵如救火,怎么二位同时决定要三天后才去啊?”李剑南和崔度龇牙咧嘴,李剑南道:“随儿随儿快放手,是崔度说先不告诉你的!”随儿果然松开李剑南,把空出的一只手放在了崔度另一只闲着的耳朵上,崔度拖着哭腔道:“没义气啊!没天理啊!随儿你怎么可以听信一面之辞就对我痛下杀手,我说等三天完全是因为我知道他李剑南肯定要这么说才跟着他这么说的,不是我的本意啊……”随儿松开两手,转向李剑南,李剑南捂起双耳,道:“随儿你想不想看我变戏法?”随儿面色一沉,道:“前方军情如火,你们两个主帅却在这里嘻嘻哈哈!”李剑南不以为然,道:“这叫举重若轻镇定自如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山人要在三天之内,让原州、秦州二州不战而降,解除我们后顾之忧,当然这三天我们也不能闲着,要向河东王宰大人借个两三万兵马来帮我们解会州之围,然后让朔方的唐军调集一部分过来协助我们防卫空虚的凤翔!”崔度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剑南兄,为何不是让更近一些的朔方来帮我们解会州之围而让远一些的河东王节度使帮助防守凤翔?”李剑南摸着下巴道:“朔方的将,掰着指头数数也没几个能打的,加上这么多年没和吐蕃打了,骑兵也不行,勉强帮着守守城还凑合;王宰那边,为抵抗回鹘,一直是秣马历兵,处于作战最佳状态,骑兵的机动能力、战斗能力、数量也是仅次于卢龙节度使张仲武的骑兵。这样是让朔方兵和河东兵各展所长。还有我认为烛卢巩力怕是早就算计到了我们会请朔方兵支援,不定已经给他们下好什么套儿了呢,再说不定他再趁虚去进攻朔方,我们就更顾此失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