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耆尼术需要以人为祭,让圣火点燃一年整,便可取出地底暗藏的阿耆尼珠了。他虽然不惧那姓秦的,却也担心自己一走,这圣火被熄灭,因此每次外出擒人为祭时都要将这草棚以禁术封住,可每次还是胆战心惊,生怕功亏一篑。没想到那姓秦的居然自然送了几个人过来,难道这是圈套,刻意要破坏他的阿耆尼人祭么?可是看来看去,眼前这水手半死不活,不像能有什么威胁的。他咧嘴笑了笑,让那人站定了,拍了拍他的肩。
那水手在净海王府中被擒,一直昏迷不醒,此时被雨一淋才算回过神来。神智一复,却见眼前是这么个奇形怪状的天竺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待见那天竺人似乎并无恶意,他定了定神,正想说几句话,忽见那天竺人手一伸,他只觉胸口一疼,低头一看,那只黑黑瘦瘦的手已没入他的胸膛。
人前胸有两排肋骨,但婆摩罗耶的手直如铜铸铁打的一般,锋利如快刀,一伸一缩,已将一颗心脏活活取出,那水手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毙命。
婆摩罗耶取心时,本来打算着眼前这人突然爆裂,或者还有别个变化,却没想到轻轻巧巧便将心脏取出来了。他反倒一怔,看了看被摘心的那水手尸体,摇了摇头,回到草棚中,伸手将心脏放入火堆。火堆的火焰已然将烬,这心脏一放上去,火舌忽地又腾起两三尺,烈焰熊熊,直欲破壁而飞。
无心见那草棚中人将一个活人摘心,被摘心之人正是一个水手,心头火起,忖道:“原来净海王不是骗我,果然是个妖人!”其实他所学有不少也是妖术一类,只是无心自觉站得正行得直,从不把自己当妖人看的。
他正待上前,忽听得身后咯咯作响,回头一看,却是荀明赞脸色煞白,上下两排牙齿不由自主地捉对厮杀,心道:“这荀明赞真是绣花枕头,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一包烂稻草。那妖人奈何不了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货色。”
他信心大增,又拍拍荀明赞的肩,道:“荀道兄,你最拿手的是哪一种法术?”
荀明赞定了定神,道:“道兄,我最擅长的是飞剑之术。”
无心怔了怔,道:“真的?”中原飞剑最为厉害的是术剑门中的哀牢山赫连神剑世家,道家虽然也传说有剑仙可以飞剑,但连正一道人物张正言、张正常都不会,无心更没见过,他没想到这个华而不实的荀明赞居然会这门秘术,若是真的,那还用学什么外道法术?有此一术,走遍天下也遇不上对手了。他心知荀明赞多半在吹牛,只盼着多少有点用就行了,便道:“那就好,你去将他引出来。”
荀明赞闻言吓得面如土色,正当无心有点失望,荀明赞忽然点了点头,道:“好。道兄,我们联手,必要灭了这妖人。”他虽然自知不敌婆摩罗耶,但这话说得大有气概,迈步向那草棚走去。他自觉步履极是轻盈,但走了几步,却觉步子越来越沉,一个头也奇大无比,简直像是灌了铅水。
不对,身后似乎有人!他猛地回过头去,但身后仍是空空一片,连无心都不知钻到哪里去了。雨点不时落下来,哪里有半个人影。可是他心中总觉得有个人跟在他身后。而且,这个人就在他身后,似乎紧贴着他的背脊,仿佛连这人的呼吸都感觉得到。荀明赞心头发毛,一把按住腰间的克力士刀,险些就要呵斥,也就是这时,那草棚中赫然传出一声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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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摩罗耶摘了一个水手的心脏,献了火祭后也不见有异样,心底反倒有点忐忑。自从他来到此处,那姓秦的已多次来犯。此人手段高强,虽然较自己尚有不如,但也不可小看。现在阿耆尼珠出土在即,此人定然更要攻来。送这几个人过来,只怕是想故意让自己动手取珠,他好从中取利。
想到此处,婆摩罗耶不由微微一笑。姓秦的终究是唐人,不知道这阿耆尼珠对自己的妙用。只要此珠出土,自己的功力与现在便不可同日而语,到时杀他便易如反掌。姓秦的想要坐享其成,这回可要作茧自缚了。
他正想出去再取一个人的心脏来做人祭,刚走到门口,忽然浑身一凛,想要迈出去的步子一下站定,喝道:“秦先生,你终于现身了。”
门外的暴雨中,有个人影正站在那里,正是那姓秦的唐人。
雨很大,这姓秦的站在那里,浑身已被雨淋得透湿,站在那里,有种说不出的妖异。此时外面暴雨如注,婆摩罗耶心知自己的阿耆尼术在这种天气里多少会有影响,他已不敢走出草棚,喝道:“秦先生,有胆便上来吧!”
那姓秦的又走上了几步。此时距草棚已经只有两丈余,那姓秦的一张脸也已能看清楚。这张脸白得全无血色,头发被雨打湿了粘在额头,漆黑发亮,而嘴唇却不知为何红得妖异。这张脸其实甚为英俊潇洒,但看上去总觉得怪异非常。婆摩罗耶不由退了一步,已到了火堆边。他双手在火头上一按,掌心似乎有个吸孔,火焰被他吸入掌心,一双手也刹那间变得通红。
即使不做人祭,阿耆尼珠也马上就要出来了。婆摩罗耶已打定主意,不管这姓秦的做什么,他都要守定圣火。只消阿耆尼珠一出,这姓秦的死期便也到了。
他盘算得很好,突然间又听得边上有个人喝道:“水府神,水之精。驱雷电,运雷声。雷声发,震乾坤。黑猪吐雾,赤马喷烟,毒龙行雨,风伯导前。丁壬二将,水火之源。闻吾一召,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草棚门口忽地腾起一道水墙。现在雨虽大,但这里是个山崖,地势中间高而四周低,雨水根本积不起来,这水墙也不知哪里来的。
婆摩罗耶从来没见过这等异状,大吃一惊,双手在身前一晃。他的两手已吸足了火势,东一摸,西一晃,凭空也出现一道火墙,正挡住那道涌进门来的水墙。水火两激,水汽腾腾,那道水墙立时消散,而火墙尚余半尺许。婆摩罗耶大吃一惊,心道:“姓秦的还有这种本领!”
他精擅阿耆尼术,阿耆尼是火天,此术即是火术,而那人的水术显然与他的阿耆尼术相克,过了一招,他已知此人功力虽然比自己尚有不及,与那姓秦的正相仿佛。至于那个声音与姓秦的颇有不同,他倒没有多想,那姓秦的与他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每次声音都甚是妖异,颇为古怪。他定了定神,生怕那人阴魂不散又冲上来,长吸一口气,手掌已往火堆上一揽,抬头看去,却见有个人抱起地上一个人向外跑去,而姓秦的已不知到了何处。他不由一怔,方知原来又有一个人来了。
来的那人正是无心。他以召水府咒打了婆摩罗耶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当能一举拿下,谁知婆摩罗耶的反击又快又狠,简直无坚不摧,他的水府咒被一举击溃。他惊慌失措,心道:“荀明赞这绣花枕头这么了得么?”
先前听说荀明赞虽然在婆摩罗耶跟前吃了点亏,仍是全身而退,只觉这妖人也不过如此。待真正一交手,方才知道那天竺妖人岂是易与之辈,纵然比以前龙莲寺的宗真大师尚有不如,实在也已不遑多让,以他的本领实难抵敌。如果荀明赞能在这人手下全身而退,那他的本领实在远远超过自己估计了。
无心惊恐之下,一时方寸大乱,幸好他本意并不在攻敌,只是为了将草棚前的陈耠救出来,而婆摩罗耶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惊也不在无心之下,这才没有追赶,让他全身而退。
无心抱着陈耠回来,将他放在一棵树下,叫道:“耠公!耠公!”他将陈耠抱起来时,便已知道他虽然受了内伤,性命却还在,只是神智不省。看样子婆摩罗耶这一千两银子不太好赚,陈耠这几百两可不能丢了。
他叫了两声,陈耠仍然神智全无,无心正待用归心咒给他试试,忽觉身后有人暴吼一声,一道热流已直冲他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