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过去一半的时候。
每逢此时,腐骨酒酿都是刚刚开始营业,客人并不多,老板通常也是闲在那里的。不过今天显得有点例外,他一直忙着在自己的炼金台上调配着什么,一边还跟刚刚坐下的客人谈着天能和老板弗里奥-安德森谈得如此投机的人恐怕在整个达卡芙城也只有一个:维尔-建金斯。
“那种你用来把费伦炸了个底朝天的蜘蛛炸弹?你真的打算批量制造?那玩意一旦出问题,一定会被猎人行会上报吧。”
弗丁小心地拿起一只“蜘蛛腿”,轻轻在上面涂抹着他刚刚调好的诡异涂液稍有差池,一场小规模的爆炸也是难免的。
“你们难道把这种程度的事都报上去了?怪不得最后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全都被这些小东西给搅乱了啊。”
赏金猎人展开一张达卡芙的城市地图,这是昨晚行会调查结果的复制版,看上去就像是一张洒满了芝麻的煎饼。
“也对,这或许真是‘自由之光’那群人的筹划,弄得真真假假,完全抓不住头绪。活儿干得真漂亮。”
“不过?没有‘不过?’”
“还是没做到无懈可击。普通的分析当然不会奏效,要是说立刻、直观地得出结论的话恐怕也很难。但是如果把所有痕迹按照血迹、奥术残留、剧毒和爆炸物、突然空置的房间,还有诸如诡异生物出现的位置之类的话,就能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哦?”
“虽然分布区域的大小、密度各不相同,但是如果把这些地点按类连接在一起的话,就能看到”
随着维尔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老板的神情也逐渐玩味起来。
“漩涡吗?”
“六条旋臂的漩涡,全部都是六条。不知是不是巧合,跟费伦那个请君入瓮的陷阱一模一样,虽然有些缠得紧有些很松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好发现。”
“六条旋臂这么密的漩涡,考虑到可能的偏差不就和随机出现没多少差别了吗?”
“如果它们不是碰巧符合某种发散规律,而且我刚刚被同类的图案阴到过的话。事实上,它们的圆心都在一处,而且在这儿”
老弗丁俯身一看,不由失笑。
“祭司住宅区看来确实是这样,‘自由之光’是在嘲笑达卡芙人的智力水平吧,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该谢天谢地了。事实上,对于所有这些种类的痕迹,我都进行了细致的追踪,每一种都在不同的祭司宅邸聚焦。但是有种痕迹非常特别如果不是行会的王牌搜索小队的话,奥术能量的残留是不可能发现的,而考虑到前几天袭击我的奥术傀儡,它本身又最为可疑。更重要的是,它聚焦在首席祭司洛比-格罗布鲁斯的宅邸,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越来越弄不明白了。这到底能说明些什么?”
“很明显,这些痕迹中的一种或者几种,是他们想要掩盖的。而这些奥术遗迹大多都是类似于液体滴落的残留物,并且大小不一,很可能就是真货。”
“然后?”
“有这么一种可能存在,就是首席祭司,不管他认不认可,家里有一个奥术工匠相当高超的奥术工匠存在,而且这个奥术工匠或者他的主子导演了近来的一切。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啊哈,达卡芙的首席祭司在为‘自由之光’提供庇护,这可是个不得了的消息,你打算去看个明白?”
“或许吧。”赏金猎人不置可否。
“这种事情如果捅出去的话,影响可能会超乎想象吧。”
“啊。”
“那位大人的话,如果她不是真想的话,这世界上也不存在可以伤害她的人吧。”
“啊。”
“那么?”
“事实上,我也不急着在这种敏感时期上门,再去领教那种程度的奥术工匠造出的陷阱。我几乎可以肯定,”赏金猎人翻了个白眼。“他们一定在最好的地方准备了那些东西,或许比上次更夸张。”
“啊哈,啊哈。说起来,你最近真是够闲,总是在我这儿泡着,小莎莉自己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吗?”
“她有阿克芙莉亚那小丫头陪着。我如果总是在家里待着,她们反而会不自在。何况她每天晚上还会来这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真这么想?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呆在家里,就算是私房话也总有说完的时候,女人一旦无聊起来可是最恐怖的生物。”
“你知道什么。”
“啊,这几天她到这儿来的时间总比往常早些,也是在你那狗窝里待不住了吧。说起来她也才二十五六岁到底是多少来着?总之还远远没到该被叫‘婶婶’,适合待在家里的年龄吧。”
“那又怎么样。”
“唉好了好了,离她来上班应该还有好一会儿,想回去的话就趁现在吧,这可是最好的时候。”
“我的弹药快用完了,得去储备一点。”
“那就赶快去。”
赏金猎人敷衍地点点头,丢下几枚银币,眨眼间便已不见了踪影。老板小心翼翼地把手头一枚蜘蛛炸弹组装好,极其恼火地叹了口气。
“话说那小子的特种弹药不都是从我这里拿的吗?”
当翻板门突然打开的时候,莎多尔和阿克芙莉亚都吓了一跳;小姑娘张着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盯着赏金猎人,直到他一言不发地穿过屋子、在一张许久不用的椅子上坐下为止。
“笨蛋大叔!?”
莎多尔却只是眼睛一亮,便舒了口气、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活计看来确实是无聊至极了,她竟然在抄写只有费伦教会才用得到的祝福祷文,而露妮也在小床上扒起来兴趣盎然地看着。
“回来了?”
赏金猎人顿了顿,点头。“啊。”
“要吃点东西么,午餐一直都有准备你的份哦。”
一直都?
维尔简短地摇摇头,把注意力移开。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莎多尔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以至于写出的祷文都歪歪曲曲、不得不停了下来。
“最近没什么工作吗?这个时候你不是一般都在外面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突然想回来休息一下。你这两天还好吧?”
“啊,还好你是指什么?”
“你前几天不是出现过精神恍惚的情况吗,最近复发过,还是没有?还有那种奇怪的能量,再次出现过吗?”
莎多尔愣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那个的话应该只是什么怪病吧,既然已经好了,当然就不会再出现了。”
在一旁的阿克芙莉亚略一思索,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论是不想让“笨蛋大叔”担心,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像这样掩饰真相在她看来未免有些想得太多。眉头一皱,一个鬼主意很快冒了出来。
“大叔,你不回家的这几天莎莉姐一直在念你的说,吃饭睡觉打扫房间,一直在说‘他怎么还不回来’呢。对吧,莎莉姐?”
“哪哪有!小卡雅,不要胡说啊!”
“那就是说,你一点都不想大叔回来啦?”
“那倒也”莎多尔有些慌乱地抬手捂住脸颊,觉得手心里略略发烫。等她想到要去堵阿克芙莉亚的嘴时,小姑娘早已没事人一样躲了开去,板起面孔转向赏金猎人。
“大叔,你这么久不回来,是因为讨厌我吗?不想见到我?”
“当然不是。”维尔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拂开她的额发。“这么可爱的小鬼头,怎么可能有人讨厌。”
“那,也不是因为讨厌莎莉姐吧?”
“嗯啊。”
“那是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家?”
“不,只是觉得如果我在的话,气氛会很糟糕。”
莎多尔一惊,刚想要说些什么,话就又被阿克芙莉亚接了过去。
“这么说,还是不喜欢和我们待在一起了?”
“当然不是,行会的事情太多,我也习惯在外面过夜”
“但是我听莎莉姐说,不久之前你还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
“他只是习惯了敷衍别人而已。”莎多尔突然开口,眼神却向一边飘去。“凡是涉及到他自己的事情,向来不会说实话。不管你怎么追问,就是这么虚虚实实地绕圈子,就算是你把自己都剖给他看,他还是”
“莎莉姐,你怎么了?”
莎多尔猛然抓紧袖口,又慢慢舒出一口气:“没没什么,只不过随便说说,我该去买东西了,过一会儿还要去工作”
“笨蛋大叔啦!”
“这不是敷衍,只是恐惧而已。”
“哈啊?”
小姑娘大吃一惊,莎多尔也停下了脚步、略微侧过头。
“幸福的家庭生活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早就已经毫无意义了。像我这样的人,跟我走得越近,就越容易受伤,甚至会丢掉性命。所以说,我早就已经学会这些了。”
“那为什么?”
“家人,朋友。我不知道有父母是什么样的感觉,更别提兄弟姐妹了。虽然曾经也有过很亲近的人,但这种关系就像是泡沫一样,只要稍微一点点动荡,就会破碎,什么都不会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