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上百支沉重的弩矢如同飞舞的蜂群般迫近。有些在接近他们之前就失去了准头,更多在飞行过程中相互碰撞坠落,但仍有数支射到眼前;电光火石之间、赏金猎人借着刚要下落的力道猛然踏下其中一支、又狠狠一拳令另外一支改变了方向这样的反应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致命的狂热驱使着他、令他无所畏惧。
然而这些才只是开始。
天地之间隐然拉起了一张金经铁纬的巨网,而网络的枢纽就是神殿上空、那对正在缓缓上升的黑色双翼;每一条纤丝都是一发致命的弩炮或者光束,穿云破雾、一往无前。死亡的精灵无声地在高空中起舞、那种炫目的美感令人窒息;但是赏金猎人的动作同样如同行云般流畅、双刀在半空中舞成一团蓝光,手腕粗的弩矢被一支接一支地砍断或击落,而“弑神咒甲”发出的光弹也没有一发能够命中。
他的肌肉已经收紧到近乎抽搐的程度,汗水被甩脱出来、变成一个个晶莹的圆球飘散在空中;他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震耳的嘶鸣、在空气中留下燃烧般的镜影。金属的碎屑擦过他的手肘、划出一道又一道浅红的血口,但他恍似浑然不觉;炽热的流光如急雨般迸溅、灼焦了他灰白的头发。那是如同天神一般的力量与威仪、如同恶鬼一般的凶狠与执着,就算是身为半神的瓦尔基莉,也无法不为之而微微动容。
“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不需要等待回答。海啸般的情感与意念尖啸着涌入她的意识,然而每一缕都一闪即逝、根本无法辨清;那是一幅幅充盈着浓厚血色的场景,它们迅速交织成一片暗红色的肮脏幕布、遮盖了整个世界。
瓦尔基莉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理解她所看到的这一切了。一直以来、她自以为拥有全知的眼睛,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一切;但她甚至从来没有把一个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看清,连她自己的都没有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力量,比她所能掌握的更加纯粹不,应该说那根本就不是她和整个世界所知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加混沌庞杂、不可理喻的存在。那里没有半丝“善”与“希望”或者任何这一类让人感到安慰的东西,只有不计后果的奢求和**、为此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灵魂之闸已经彻底敞开,而打开这一切的钥匙,不是承诺、不是责任、不是愧疚,更不是那所谓的爱。驱使着他的,是那些野兽般的狂乱意识,愤怒、恐惧,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即将丧失的一切,无法接受自己不被信任的事实,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注定的失败。他正在像火炬一样熊熊燃烧,然而当一切都焚烧殆尽、那么永恒的沉默与死亡就必将降临。
又一波沉重的弩矢被刀刃挡开,铁屑与燃烧着的碎片在他们周围编织成了一场炫目的火色之雪。然而就在此时,赏金猎人的左肘突然奇怪地一弯,筋肉在护身皮甲之下可怖地耸突出来长时间的过度发力彻底消耗了力量,他的整条左臂都抽搐着、失去了力量。恰在此时,一道明亮的铁光从他的视野边缘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响,纯黑的血液在空中轻盈地悬浮、飞散开去。
瓦尔基莉双唇微张,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支炮弩斜斜擦过她的腿、带出了一条一指深的可怕伤口。维尔-建金斯就像一头发狂的恶魔般嘶吼起来、他的双眼已经变得通红他不可能失败,也绝对不允许失败!
“维住手吧”
男人充耳不闻。那条手臂已经像折断了一样弯折过去、剧烈的疼痛令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但他依然在战斗右臂、双腿,他在用他还能活动的全部身体翼护着女孩儿,把一发又一发的弩炮和光弹挡开。一条条伤痕就像毒藤一般在他身上生长出来,他的衣甲开始破碎、燃烧、带着一股股恶臭的青烟向四周碎落。
“够了,维别再”
大片大片的金色光弹自下而上席卷而来。赏金猎人已经不需要刻意出力保持身体不下落了,密如急雨的饱和爆炸彻底抵消了重力、偶尔接近的高能闪光在他身上灼出一块又一块黑色的焦痕。不过纵使他已经豁出一切、却还是无法挡下所有的炮火,不断有碎片或流光击中瓦尔基莉的身体,黑色的血液汇流成缕、又在空中蒸发成迷蒙的烟雾。
此刻,他们早已远离了达卡芙残破的街道和塔尖,远处的山峦、河流、明亮美丽的朝霞,一切都如同天国般安谧然而,近在咫尺的却是炼狱般的毁灭与死亡。女孩儿的神情越来越哀伤,不过这绝不是因为创痛;她的手指正在轻轻颤抖、无意识地向前慢慢抬起、做出一系列充满力量感的手势。
“维,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毁灭?这是一条不归路,我的归宿一定是这世界上最肮脏、最黑暗最可诅咒的地方,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还不够吗?”
“我必须”
轰然一声巨响,一发巨大的光弹在他们面前引爆;狂暴的气浪势不可挡地将两人吞没、在高空中形成了一片红色的烟云。如螺旋线般盘绕着的乱流之中、一把闪着蓝光的刀刃直落而下,但瓦尔基莉的那双巨翼很快就扑散了云团、重新出现在澄澈的高空之中。
“你会死的,维!别再意气用事了,真的够了!”
维尔-建金斯已经无力回答他已近乎失去意识,但还是凭借着本能击飞了又一发迫近的弩箭、身体也随之失去了平衡。
红色与黑色的血雾在高空中交织,描绘出一幅绝美、然而更加绝望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