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在拿到烧瓶的第一时间,瓶中散发的醉人香气就平息了他所有的怒火,只见他双眼放光,只一口就把瓶中物饮得一干二净。
“噢”
酒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忽而面色一变;老板、被称作维尔的灰衣来客以及附近的所有酒客都表情各异地远远离开他十码之外。一声嚎叫钻出光头的喉咙,某种不可抗力迫使他第一时间扑向屋角用于清洁的水缸;不过还没等他到达目的地,一股淡蓝色的火焰就从他的喉咙中爆炸一般喷射出来,令他像一根点燃的火炬般手舞足蹈。老板厌恶地撇撇嘴,从柜台中跑出去想要灭火,维尔则试图冲上去把光头打翻;但是那火焰燃烧得异乎寻常的快,顷刻之间光头就已生死不明地翻倒在地,满面焦黑,所幸那火也逐渐熄灭了。
“你这里的防火还是这么匪夷所思。又一个,恩?”
“收拾起来可就费力气了。”老板满面苦恼,招呼伙计过来把光头抬走。“这些人总是想要最烈而且不掺水的酒,我有什么办法?你要不要来点什么喝的,或者也来杯这个?”
“普通的蜂蜜酒就好。”维尔把前三个字说得特别重。盯着伙计们七手八脚地把那个倒霉的家伙弄出大门,酒馆里恢复以往的混乱气氛之后他才重新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现在可以跟我谈谈了吧。”
“一大票,你想要多大的生意?”老板放低声音,凑近来直视客人的眼睛。“那位大人这次又要些什么?”
“费伦出产的王妃级日暮香水。”赏金猎人重重叹了口气。“要知道即使是在费伦那边这东西也值半条街,还有那该死的贸易封锁。”
“比起你捅下的烂摊子,这点东西算什么?”老板半开玩笑地揶揄着,拉开柜台的抽屉,却发现维尔的神情骤然僵硬。
“关于维-扎卡的一切,我都试图彻底忘掉,但弗丁,你却总是”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老板的面色也略微变化。
“我很抱歉,维尔。这么久没提起,我以为你已经释然了。”
周围的喧闹丝毫没有因这一隅的阴郁而有所改变。半醉的男人女人们依旧在纵情狂欢,却突然不约而同地觉得背后一冷;回头看时,那束冰冷的目光早已消失无踪,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做不到你那样,弗塔曼。你永远都没法想象我当时遇到的是什么。”
“但你最终还是做到了,虽然结果不管怎么说,你始终都是个传奇。”弗丁重重叹口气,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中甩掉。
“我现在无时不希望,我那时没有成功。”从牙缝里吐出这些词语,维尔一口气灌下半杯蜂蜜酒,神色才终于有所缓解。
“啊,在这里。”老板装作没听见,把账簿翻到较新的一页,从中抽出一张簇新的羊皮纸。“好好看看,相当有意思。”
读过几行之后,维尔一皱眉,舔了舔嘴唇。
“确实很有意思。卢卡斯领主的女儿失踪,条款中却没有任何保证她安全的条例,语气还如此咄咄逼人。”
“况且他的五个老婆从没给他添过丁,这个一岁大的女儿是从哪里来的?”
盯着悬赏令上的那张婴儿画像,维尔出了一会神。画像上缓缓蠕动的奥术幽光仿佛要启示什么似的,把那个漂亮出奇的女婴样貌深深地刻入了赏金猎人的脑海之中。
“有什么头绪?”
“完全没有。”维尔站起身,把羊皮纸揉成一团揣进怀中。“不过天下还没什么事是我打探不出来的。安心调你的酒,这次的中介金应该少不了。”
“算了吧。”老板苦笑,“那位大人的事情,我怎么敢收佣金?希望一切顺利吧。“
“借你吉言。”
“为了瓦尔基莉。”一个习惯性的致敬动作有这样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做出来,无论怎么看都不很协调。赏金猎人对此无甚兴趣,但还是苦笑着草草比个手势。
“瓦尔基莉与你同在。”
颇有深意地干笑几声,老板重新埋首于自己面前那口坩埚,有些发闷的声音绕过柜台,钻进正要起身离开的赏金猎人的耳朵。
“万事小心,多去看看她。其实她也很难。”
赏金猎人点点头,转身出门。
酒馆大门再次洞开,清晨几缕略微辛辣的雾气与灰暗柔和的初升阳光探头探脑地钻进来。所有昏头昏脑的酒客们骤然都清醒了一些,一半人开始在全身口袋的角落中搜索硬币,希望它们足够支付今晚的酒钱。
“打烊了打烊了!”老板用力敲击着柜台上方悬挂的梆子,顺手揪住一个想趁他不注意从柜台下溜走的酒徒的衣领。所有人都没去注意赏金猎人的行踪,事实上在跨出酒吧大门的一瞬间,他的身形已然悄无声息地隐没,就像一滴水融入一大桶紫葡萄酒中,任谁也再无可找寻。
对于达卡芙的清晨,并不能像其他城市一样说她正在醒来,因为她从来都不曾入睡,哪怕是在最深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