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不自觉地摸着手腕间的那根藤镯:“不,小宁。人人口中都有道理,你不必去迎合别人的道理。成不成婚,是你自己的选择,或许你在梅州那番更广阔的天地,还能有另一番了不起的作为。你的人生不应该由他人来评说。”
宁宛致满眼诧异,她最近听说了别人说她离经叛道的话,更有甚者批判她阿爹不会教养女儿,才将她教得这般没有规矩。
原以为阿蘅婶婶这样温婉细致的人定然希望她尽早议亲,却不料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难怪。
宁宛致静默地盯着她,眼眶微微潮湿,隔了一会儿才道:“婶婶,认识你真好,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昭蘅侧过脸去,扯过缰绳,迎着草场上的风,鬓边的步摇流苏被吹得晃晃悠悠:“好。”
她用力将缰绳握在掌中,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打马前行。
宁宛致脸色变了:“婶婶,你还没骑熟呢!”
“你不能永远给我牵马,我总要自己学会骑。不是你说的吗?多摔几次就会了。”马蹄扬起,从她身边歪歪扭扭地跑过。
从草场回宫的时候,她们顺道去街上买了八宝糕去公主府看三公主。
孩子月份还小,暂时还未对三公主造成任何影响,人还很精神,和她们在院子里说话。
小郑翰林今日休沐,也在府上。
得知昭蘅和宁宛致来访,命人奉上瓜果茶点便去书房了。
小郑翰林难得休沐,昭蘅不好久待,稍稍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三公主再三挽留不住,只好将她们送到府门前。
刚走到府门前,三公主隐约看见府前檐下负手而立的那道身影,她伸手指了指,贴在昭蘅耳畔揶揄她:“怪不得你坐不住,原来有人来接。”
昭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沉沉暮云下,梧桐被秋意催成金黄色,那道月白的身影在树下含着浅笑。
“我没让他来接。”昭蘅小声解释:“他从神机营回来,可能路过。”
神机营和公主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顺的哪门子路?三公主瞧着昭蘅提起裙摆向皇兄走去的背影,不由摇头轻笑。
魏湛阿兄死后,皇兄一直在自苦。
自从阿蘅入东宫,他脸上才时常挂着轻松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昭蘅还未靠近,李文简便朝她伸出了手。
昭蘅不由得回头望了望,三公主和宁宛致还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当着她们的面跟李文简牵手,于是假装没看见,低头踩着小杌子上马车。
李文简侧过脸看着她的背影,伸在空中的手讪讪地收回,却还是忍不住抬手往车门上护了护。
“你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吗?我还以为要很晚。”昭蘅坐上马车,端起凭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一口喝完。
李文简坐得笔直,说:“明天还要去,回来的路上听说你来珺宁府上了,顺路过来。”
昭蘅听到他的声音很平淡,感觉有几分古怪,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就着壁灯昏暗的灯光看着,薄唇微微抿成一线。那双修长匀称的指节握着书页,在壁灯暖黄的灯光照耀下,泛着莹润洁白的光泽。
昭蘅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脸颊就忍不住微微发烫。
“殿下。”她唤了他一声。
“嗯?”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书页。
昭蘅挪到他身旁,伸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跟自己对视。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殿下。”昭蘅看着他的眼睛,又唤了他一声。
她的手是温热的,李文简和她对视着,看到她眼眸中自己小小的影子,唇角下意识微微扬起。
昭蘅捧着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在这样晦暗温暖的烛光里,他听到她说:“怎么这么小气?我亲一下赔你,好不好?”
她的脸颊有点红,靠近时鼻息带着些许草气,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啊颤。
“好不好嘛。”
昭蘅见他只是笑,却没有反应,捧着他的脸轻晃。
下一瞬,他的手便已经扣住她的后脑,颇有负气的意味,将她压在车壁上,忽的纠缠着她的唇齿。
“这样才行。”
李文简松开她,可气息还是这样近,轻笑一声,眉宇间笑意微澜。
昭蘅倒吸了口凉气,捂着手臂,却轻轻皱了皱眉。
“骑马伤着了?”李文简腾出手来,将她揽入怀里,摸了摸她捂着的胳膊。
昭蘅给他看掌心的被马缰勒出的伤痕:“摔了几跤,不大严重,养两天就好了。我今天已经可以会骑着小跑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学骑马?”李文简又挽起她的袖子,看她手臂上的伤痕。
昭蘅笑得眉眼弯着:“一直就想学,不过之前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一样一样慢慢来。”
李文简看她摔得浑身是伤,既心疼,又无奈。
骑马被摔是必经之路,没人不受丁点伤就能学会骑马。这既是她所愿,他不会出手阻拦。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拨开瓶塞,用指腹沾了药粉抹在伤处。
药粉沾到伤处,稍微有些疼,她低头看着他乌黑发顶上的玉冠,心中微暖,又伸手抱着他的脑袋。
“阿蘅。”李文简忽然唤她的名字。
披风的狐狸毛被风吹得拂过脖颈,有些酥痒,她含笑迎向李文简的目光:“怎么了?殿下。”
李文简的一双眼睛微眯起来,盯着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昭蘅闻言,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说的哪里,笑容霎时间僵在唇角,如临大敌地捂着裙子:“没、没有。”
李文简轻轻颔首,伸手拿开她捂着裙子的手,认真地说:“阿蘅,你要习惯。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无话不可说,无处……不可看。”
作者有话说:
莲舟:这俩人昨天晚上在干啥,这么晚还不起床?
李狗子:做了点简简单单的手艺活~~
第62章
景元宫。
“亭欢, 虽然程意只是林家庶子,不过他年纪轻轻便身居大理寺评事史,要你嫁给他, 也并不辱没。”安嫔散了发髻,坐在梳妆台前, 正在梳理浓黑的长发,细长的黛眉舒展,面上一片笑意。
“林家是安氏的学生,在朝中根基深厚,如今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那林家庶子又是陛下金口夸赞风华清逸的, 我为你求的这门婚事, 与你极为匹配。过门之后你要孝敬公婆,敬爱夫君,万不可辱没我们侯府的门楣。”
“姑姑……”谢亭欢立在安嫔身后,清秀的面容堆满苦涩,她眼眶泛红抓住安嫔的手腕:“我不想嫁给林程意。我……”
“你还惦记东宫那位?”安嫔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也不知你究竟随了谁?谢氏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人子孙。给人做正妻你不嫁,反倒要给人做妾!我告诉你, 这事绝无可能。”
谢亭欢忍着眼中的泪:“做妾怎么了, 姑姑不也是皇上的妾吗?父亲说先帝临终留有遗诏,将你许给了谢将军, 你不也不愿吗?”
安嫔怒目看向谢亭欢。
当初她为了不去边关, 抛弃谢爻臣那个武夫于不顾,设计留在宫中。
她以为有了恩宠,从此以后她在宫里能一飞冲天,可从那以后, 皇上却再也没正眼看过她。
那个曾经在她幼年孤单得哭泣时, 温柔地把她抱在怀中, 揩去她脸上眼泪的大哥哥,甚至在她生孩子的时候也不曾来看她一眼。
皇后脾气很好,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什么,对她和孩子照顾有加。可她受不了皇后的照顾和关怀,因为那是胜利者虚伪的怜悯。
她可怜她得不到丈夫的欢心和爱。
她一直以为自己留在京城、留在宫中就心满意足,再无后悔。
可有一年谢爻臣回京述职,带着他的夫人入宫赴宴,她在宴席上看到那个她瞧不上的大老粗武夫给他夫人盛了一碗鸡汤,或许是她不吃葱花,他端着汤碗将葱花一粒一粒地挑出来。
她几乎是发怔地看着他的动作,晚上回去看到冷冰冰的寝殿,她明显听到自己的心在说后悔。
她早就后悔了,可她始终不甘自己多年来为了在宫中立足苦苦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得不到丈夫的欢心,那就争一些别的,总不能所有的好处都让安灵毓占尽了。
窗棂外有一簇光影落进来,照得安嫔眼睛微眯了一下,浮光在她脸上静静流淌,她眼眸中折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