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天一观。
月明星稀,寂寥无声。
此时道观西北方向的一处厢房依旧灯火通明。
雕龙画凤的木床边上,一道身材颀长的身影正手忙脚乱的捆绑着一位老者。
一边熟练的穿过绳结,一边在嘴里嘟囔道:“师父啊师父,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呜呜……呜”老者一边挣扎,一边看着许长译眼中尽是惊慌与不解,对着他拼命的摇晃着脑袋。
“当年你把我捡回道观里,我视你如亲生父亲。可……”他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当年的场景,手中的动作稍一停顿,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可你为什么要让我听到你与师叔们的对话呢?让我得知你将我捡回道观里的真实目的竟然是为了成就金阳焚筋丹。”许长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刚刚听到之时,我都不敢相信……”
“后面我给师叔下了真言毒,这才确认……从那之后我便计划脱身,但一直没找到好办法,思前想后,比起被你剥皮抽筋,我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您也别怪我无情,这道理还是您以前教我的。我感激您是一回事,但相比而言,我还是觉着自己的性命要更重要一些。”
他的语气淡然,但眼中深处却流淌着仇恨。当年那个他所敬爱的师尊,竟怀着如此歹毒之心。多么悲哀,那个所谓的完美金丹,竟比不上这么久的养育之情。
在他听说金阳焚筋丹之后,专门去查过古籍资料,书中记载金阳焚筋丹乃夺天地之造化,为世间所不容。成丹条件极为苛刻,成丹之后,可破除瓶颈,丰厚修为。
但欲成金丹,有一药引却极为奇怪,需找先天无修为之人,以特殊的灵药将肉体温养七年,直到药性浸入体内,而后剥皮抽筋,不同部位甚至有不同的炼制方法。书中记载,此乃上古邪丹,自灵气复苏之后,人人皆有灵力,此丹也失去了炼制方法。
看到这样的记载,许长译心中愤恨且哀叹。没错,他便是这数千年来可能是唯一一个,先天无修为之人。
数年前,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蜷缩在风雪之中,被当时路过的师尊捡到带回道观。数年后,当得知真相之时,那种被抛弃的感觉,仿佛让他又回到了当时那个冷彻刺骨的雪夜。
也难怪师尊在他入天一观这几年间,强制让他每日药浴,一开始他还以为师尊看他身子弱,好心使然,从没想过竟是因为这么离谱的原因!
此刻的老者双目中尽是惊讶还有一丝阴沉,计划这么多年,没曾想在这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好在你教我炼丹倒没有藏私,我这声师父也是真心诚意的喊你的。”许长译稍稍一顿继续说道:“三年前学会软骨丹之后,我便一直偷偷摸摸的加到你每日的饭菜里,我也刚刚控制在你察觉不到的分量。算了算日子,也就在这段时间,今日过来一看,果然时机正好。”
拍了拍绳结,确认已经系紧。也不管老者眼中的愤恨,许长译端起身边一个铁制大桶。桶身巨大且厚重,但他好像丝毫没有费力,轻飘飘的将其提起。
用力的将桶身一晃荡,里面传出哗哗的液体声。
一只手托着桶身,另外一只手呈刀状劈在桶口处,盖在铁桶上的盖子瞬间飞走。
嘭的一声紧紧镶在门框处。
一股刺鼻的味道霎时间从桶内散发出来,闻之令人作呕。
许长译有些嫌弃的看了看桶里乳白色的液体,又看着老者说道:“你不是经常好奇我用妖血淬炼完身体之后,那些妖肉怎么处置的吗?”说罢他又晃了晃铁桶道:“喏,都在这里了,之前我听师兄说妖兽肉体炼成的油脂精华可燃十年不灭,且一只妖兽只能炼成指甲盖那么小一点。这么大一桶可是花了我好大一番力气。”
老者望着那一桶油脂,身躯拼命的扭动,似乎十分惧怕,可奈何他越扭动,身上的绳索便越来越紧,丹田处也是空空毫无灵力。
“别挣扎了师父,软骨丹的功效你比谁都清楚。您今日可是有福了……”许长译笑着对老者说道。
他双手托举着铁桶,猛地将桶身倾倒下来,巨量的油脂当即将老者淹没,整个房间中都充斥着刺鼻无比的腐臭味。木床之上被油脂所覆盖,多出来的缓缓滴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顺着砖缝渐渐渗入到更深的地方。
片刻之后,确认已经全部倒完的许长译将铁桶随意的扔在一边。巨大的声响如同死亡钟声一般敲在老者的心头。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些话我注定是听不到了。”许长译有些默然的看着老者道:“我不会你们那些随手唤火的本事,所以今日便委屈您栖身在这凡火之下吧。”
再见了,师尊。
他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随手抄起身边的一盏油灯,看也不看向后方一把扔了过去,而后踏步走出门外。
油灯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就在即将跌落在床边之时,老者终于将口中塞着的棉布吐出,神情恶毒大喊一声:“许长译!”
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一道剧烈的火光猛然将他吞没。妖兽油脂燃起的火焰雄伟异常,西北处的厢房一瞬之间便处于火海之中。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不知何时一声尖锐的声音惊叫道:“九师叔的厢房起火了!!快救火啊!!”
四处厢房的灯火一盏盏被点亮,多数人着急忙慌的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看着不远处那熊熊的烈火,心中万分震惊。
就在此时,一老道从天一观最中央处腾空而起,手捏法诀,一道水龙从他掌心处喷涌而出向着烈火中心处袭去,凶猛的烈火霎时间灭了大半,但众人还未欢呼,一道更猛烈的火苗又窜天而起。
老道眉头一皱:“妖火?何人所为……”随后他定睛一看,火焰中心处依稀可见一道人形在拼命挣扎哀嚎,以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那道人形是他的九师弟,随后四下一扫,心中一沉。
“许长译人呢?许长译怎么不在此处?”沉声问道。
“刚已四下找过了,火中只有九师叔,观中其他地方也不见他的踪影……”一青年黑着脸向着空中的老者作揖道:“观主,难不成这妖火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