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
无事不得随意奔跑。
因此即便柳氏与江玉媱的步履匆急。
但真正追上江萤与容澈的时候,已是在承乾殿的游廊外。
太子的辇轿先行。
此刻已离开数步之遥。
而江萤也正提裙步上前来迎她的辇轿。
柳氏见此急忙上前,拉着江玉媱就在江萤的辇轿前俯身行礼:“太子妃请留步。臣妇,臣妇有几句话想与您说。”
江萤诧异回眸。
见是她带着江玉媱过来,便本能地蹙了蹙眉心。
她虽觉得柳氏来者不善,但既然人都到了轿前,也不能就这样硬生生地撵走。
便也唯有启唇询问道:“继母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柳氏环顾左右,面上讪讪然,似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是些家事……”
江萤点头,略等了她稍顷。
见她始终吞吞吐吐,没有往下说去,便也猜到,这是要借一步说话的意思。
若在旁处倒还好些。
但此刻就在宫中的承乾殿外。
皇帝病重离席,臣子尚未散去。
她们在这里交头耳语,岂能不让人心生猜忌。
江萤这般想着,便果断拒绝道:“继母若有什么话,等改日我回江府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她说着略微抬手,示意宦官们可以起轿。
柳氏见此更是着急。
唯有硬着头皮道:“臣妇前几日收到了封漳州寄来的书信。正想着是否要面呈太子妃。”
江萤觉得有些莫名。
她从未去过漳州,更谈不上在此地有什么旧友。
漳州寄来的书信,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般思量着。
便也没让宦官停下。
眼见着轿辇回转,柳氏不得不压低语声,隐晦提醒她:“漳州路远,离长安城整整二千里地。书信传来不易,太子妃当真不看吗?”
江玉媱原本不明就里。
听见柳氏这般开口,顿时便是双眼一亮:“母亲是说陈……”
话未说完。
她便被柳氏急忙掩口。
而轿辇上的江萤也同时想起一个人来。
陈二郎。
若非柳氏提起,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在她成婚前,陈二郎曾对她纠缠不休。
在白马寺祈福时,此人还将写好的艳诗放在她的枕下。
意图构陷她与旁人藏有私情。
此后又被容隐出手惩治。
因贪腐之案流放二千里地,永世不得回京。
如今时过数月。
陈二郎又给她寄信做什么?
是求情还是又想构陷?
思绪正乱。
身前却有宫灯辉光迎面照来。
却
是容澈见她迟迟不来。
便令宦官们暂且回返。
“江萤。”容澈的视线扫过她面前的柳氏母女,那双剑眉凝起,语声里隐隐有些不耐:“又是什么事?”
“没有。”江萤连忙否认。
她的视线落在容澈面上,心跳得也如擂鼓一般。
陈二郎在信里写了什么犹未可知。
但容澈若是知道陈二郎敢寄信给她必然暴怒。
若在人前发作。
太子有疾的事恐怕掩藏不住。
且江玉媱又是个行事不顾后果的。
若不是柳氏捂着她的嘴。
她可是什么都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前有狼,后有虎。
江萤唯有咬唇道:“今日时辰不早,继母若有家事想说,还请等到明日再来东宫里登门拜访。”
这也正是柳氏想要的。
毕竟要是真传出什么流言。
太子追责,她与江玉媱也绝讨不着好。
因此柳氏露出笑脸,见好就收地压着还想说话的江玉媱行礼道:“臣妇恭送太子妃。”
容澈目光微深。
但在众人面前终是未曾多言。
仅是抬手,示意宫人们抬轿往北侧宫门处离开。
途中安静。
容澈始终没有开口询问。
直至辇轿在北侧宫门前停下,江萤心不在焉地搭着容澈的掌心步上回东宫的轩车。
车帘方落。
容澈却反手掐住她的脸颊。
“你又背着孤做什么?”他俯身欺近,就这般将她抵在身后的车壁上:“不是不想她们来东宫?怎么二言两语就让你转了主意?”
江萤羽睫轻闪。
连忙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继母要与我说些家事。大庭广众下若是强要拒绝,似乎也有些不妥。”
她尝试着道:“若是殿下喜欢清净。明日便由臣妾独自见她们,到时候随便说上几句话,就将她们打发走便是。”
容澈剑眉紧皱。
烦躁间似想说些什么。
而江萤也知道她的话禁不住推敲。
便赶在容澈开口前匆促道:“臣妾早起有些倦了,想要先睡会。”
容澈松开掐着她双颊的手:“你少给孤来这套!”
江萤羽睫轻扇,也不作声。
只是略微挪了挪身,就这般乖觉地倚在他的半边肩上:“若是到东宫门前了,殿下记得唤臣妾起身。”
容澈冷眼看她。
倒也没有出言拒绝。
江萤悄然松了口气。
就这般倚在他的肩上悄然阖眼。
起初的时候车里倒还安静。
可还未稍顷。
她腰间的丝绦便被解开。
容澈毫不犹豫地顺着她的颈间吻落。
炽热的呼吸洒在肌肤间。
在寂静的夏夜
里愈发滚烫。
江萤装不住睡。
唯有满面通红地睁眼看向他:“殿下,这是在路上。
容澈冷嗤。
将她抱坐在膝上?_[(,同时出言纠正她:“这是在车内。”
江萤明眸微睁。
还未来得及出言辩解,便被容澈俯身吻上。
多余的言语被湮没在唇齿之间。
身上的衣物也随着紊乱的呼吸而纷纷落在坐凳上。
月光照落之处。
原本平稳向前的轩车渐渐颠簸得厉害。
宽敞的车厢里间或有低喘与轻微的颤音自唇齿间溢出。
但还未落地,又立即被疾落的马蹄声所淹没。
回东宫的路途这般漫长。
等到轩车再度停落的时候。
江萤正满面绯红地伏在容澈的颈间。
此刻风停雨止。
但雨后的潮意未散。
她两靥红云未褪,那双娇艳欲滴的双唇也微张着。
似想轻喘出声,又在周遭安静的夜色里羞窘地咬唇忍住。
容澈眉梢扬起。
修长的手指碾过她的红唇。
那双凤眼里还残留着动情时的欲色。
愈显得那双瞳眸浓醇似酒。
江萤仰头轻望了眼。
便又两靥通红地低头将脸重新埋回他的颈间。
“东宫到了。”她蚊声提醒。
容澈挑了挑眉。
许是比较满意的缘故。
他此刻未再追问她承乾殿前的事。
而是顺手拿起落在车凳上的外裳披在她的身上。
“你要睡就睡,孤过会再出去。”
江萤脸颊愈红。
倒也不再开口,只是换了个姿势。
窝在他的怀中轻轻阖眼。
*
夏夜短暂,转瞬天明。
江萤再醒来的时候,身旁的衾枕间的余温已散。
太子已不在寝殿之中。
“连翘,茯苓。”江萤揉着酸软的小腿,从榻上坐起身起来。
还未踏上绣鞋,便听见珠帘碎响,她的侍女匆匆行入寝殿。
茯苓替她将床帐撩起,而连翘笑着将一封书信交给她:“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手书。”
江萤尚且朦胧。
便也微微点头,顺势将书信展开。
手书上寥寥两行,写得很是简单。
‘今日事务繁忙。孤整日皆在书房议事。’
‘般般若有事寻孤,可随时令人通传。’
江萤读罢轻愣,继而微微有些赧然。
她昨夜睡去前,其实都做好了容隐询问她的准备。
抑或说,容隐若真有心想要知道。
承乾殿前的事必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她既然想要隐藏。
容隐便选择留这封手书给她
。
告诉她他今日皆会留在书房。
给她足够的时间与余地来处置此事。
但他这般信任与宽纵,反倒令江萤隐隐生出些隐瞒后的内疚。
连翘。她着将手书收起↓,从脚踏上站起身来。
正犹豫着是否要去书房与容隐说起此事。
但足尖方碰到脚踏。
通身的酸麻之感顿时传来。
她的脸颊红透。
迅速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容隐自然可以商量。
但容澈可不会克制。
即便是要将此事告之太子,她也得先看看陈二郎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
若真是什么淫词,还是别拿到容澈的眼前为好。
以免在这般局势紧张的时候,再因不必要的事而横生枝节。
江萤这般想着,便也悄然改口道:“连翘,你去东宫门前提前等着。”
“若见到继母带着继妹过来,便将她们带到花厅里看茶。”
连翘点头应声。
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床帐,匆匆往前院的方向去了。
江萤也起身更衣洗漱。
就这般等着柳氏与江玉媱登门。
但令江萤不曾想到的是。
这一等便是整个白日过去。
直到殿外红云漫天,连翘方匆匆进来回禀道:“太子妃,柳夫人带着江姑娘过来了。此刻正在花厅里用茶。”
江萤眉心微蹙。
搁下手里的账本看了看旁侧的更漏。
此刻时辰不早。
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是每日里宵禁的时辰。
柳氏带着江玉媱在此刻登门。
显然是做好了要在东宫里借宿的准备。
江萤秀眉紧蹙。
但想到陈二郎的书信还在她们手中。
便也没让连翘赶客,而是微微点头道:“我这便过去。”
花厅设在前院,离她的寝殿并不算近。
等江萤带着侍女走到厅前的时候,江玉媱已然等得有些焦急。
听见步履声传来,便急忙往此处望来。
但看见是江萤独自过来。
她面上的希冀之色顿时变为愤懑:“怎么只有你?”
江萤也不理她。
只是将多余的宫娥遣退,便转眸看向柳氏道:“此刻花厅里没有外人。继母若想转交书信,便可在此处交来,不会被旁人看见。”
柳氏侧耳听了听更漏。
见已过了宵禁的时辰,便也不再推诿,就这般将那封藏好的书信递出:“这便是陈家送来的书信。臣妇不敢私藏。”
江萤低眸看了眼。
也未当着柳氏的面拆看,而是转首交给身旁侍立的茯苓。
戌时的更漏声里。
江萤启唇道:“继母与继妹想要什么。我并非不知。”
柳氏目光微
闪。
正想说些什么,江萤却又道:但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还是劝继母与继妹收了这般心思。
她偏首看向江玉媱。
目光在她精心妆饰过的脸上轻落:送回江府的手书你应当看过。殿下并无此意。
江玉媱愤懑:那封手书㈩_[(,定是你……”
话未说完,便被柳氏拦住。
柳氏赔着笑:“玉媱不懂事,口没遮拦,太子妃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便给江玉媱使了个眼色。
江玉媱原本还想再说。
但此刻似也想到了什么,便也强忍着止住语声。
江萤羽睫微抬。
顷刻后也明白过来。
此刻已经宵禁。
只要江玉媱不出言不逊,她便不能强行将其撵出东宫。
而是不得不留她在东宫里借宿。
江萤略想了想。
倒也顺着她的话道:“此刻天色不早。我也还有中馈要理,便请继母与继妹先到厢房里休憩。等晚些时候,宫娥们自会送膳过来。”
此言正中下怀。
柳氏还能摁抐。
江玉媱已忍不住露出喜色。
而侍立在旁的连翘则是着急道:“太子妃……”
江萤微微摇头。
继而又轻声吩咐她:“连翘,你带继母与继妹去竹影轩入住。”
连翘先是一愣:“可竹影轩……”
她说着回过神来,当即便敛住语声,笑着对柳氏与江玉媱道:“二位请随奴婢来。”
柳氏眼底有惊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