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疯道人如此讲解,张睿顿觉豁然开朗。
疯道人顿了顿,喝了口茶水。他看着陷入深深思考的张睿,嘲弄的一笑,继续道:
“张大人,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将这场选拔赛视同儿戏?或许,你甚至认为来到这里的人不过是参加了一场选秀?成为了权贵娱乐的工具?你这本该去指挥千军万马的头脑,是屈尊和一群丘八在泥巴地打滚,你甚至连圣上选拔最强‘五子良将’的严谨和原因都心存质疑?如果是这样,那道人告诉你,你不仅小看了你的对手,还小看了圣上和这场比赛!”
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能力,只要足够重视自己的对手,他也是可以轻易发现的。直到此时,张睿终于彻底的冷静了下来。他终于能够认可疯道人所说的事实。M.XζéwéN.℃ōΜ
疯道人说的确实没错,自己先前的失败咎由自取,完全是因为轻敌大意。他连对手最基本情况都没有仔细的分析,就盲目上去挑战。
他的心态从踏入这个赛场的第1刻就没有放平过,没有将自己的队友和所有的对手,放在平等的地位去考虑。
张睿的情绪完全平复后,头脑终于又可以回到赛场上思考问题了。
现在,他和他们的队友们,还有生机吗?
想到这里,张睿沉声问道:“道人,独眼公子难道没有拉你入队吗?他的钱和你的钱加起来,在第2轮,几乎是必胜了吧?”
张睿的问题一出口,疯道人脸上,便慢慢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不紧不慢的缓缓说道:
“这就是这个比赛有趣的地方,似乎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被安排好了一般。道人如果日后有幸能得见圣上一面,真想当面问问他,是否他真是全知全能的神,能将每一个人的恩怨情仇都算在比赛之内了。”
疯道人说如此莫名其妙的话,张睿当然听不懂,他摸不着头脑的追问道:“此话怎讲?”
“道人和此人算不得认识,但有一面之缘。道人知道他绝不会邀请我去他的队伍,他也知道道人也绝不可能加入他。我们说不上谁对谁有仇怨,但是命中似乎有孽缘。如今既然碰上了,那就必须成为对手,将对方开膛破肚,掏心挖肺,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就这么简单。”
疯道人这疯言疯语,把张睿几人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吐槽起,什么叫明明没有仇怨,却要将对方掏心掏肺?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的故事?!
如此,张睿心中明了,疯道人如此回答,那就不可能和独眼公子组队。如果这样,若是分组,自己是能将他争取到队伍之中的。
那还有戏!张睿心中燃起一股希望的火苗。
原本张睿初到这个比赛就是被强迫的,对胜负,只是随缘罢了,并不执着。
可现在经此一败,他的斗志已经熊熊燃烧。
张睿清楚,人生并没有多少机会补救自己过错。但这一次,他很幸运,还有再战一次的机会。
而就在会场上,当每一个将官都在心中盘算自己的小九九时,洪亮的号声响起。随着一众士兵和朝廷司礼推门而入,两排训练有素的金甲卫士进入会议厅左右肃立,一阵细碎而庄重的乐声缓缓响起,伴随着丝竹之声。司礼太监尖细的嗓子高声传达道:
“皇上驾到!”
随着金丝绣龙的黄袍踏入会场中,京营大团练将官选拔第2轮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朱厚照
身着龙袍的皇帝朱厚照袖手踱步,到了会场的中央。当他看到周围低头跪迎的三十几位将官候补后,满面都是新奇和兴奋的神色。
他饶有兴致的摆弄着桌上参选将官使用过的物件,就仿佛一个对什么都好奇地小孩一般。他拿起小刀左敲敲右划划,然后随手丢掉。又夺过一个将官腰间的葫芦,拔开塞子朝里面嗅了嗅,结果被那次等的烈酒呛的直咳。
在皇帝的身后,一队宫女紧随着。她们面容俏丽,身材婀娜,着花色一致的红罗绸缎,手持香炉、绸扇等物,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这些香炉里的上等熏香一至,会场中那些武夫身上粗鄙的体味儿,马上便被驱散的七七八八了。
刚刚还热烈着的将官候补们,此时都匍匐在地上,恭顺而静默。
那些活色生香的美人就在面前,秀美的布鞋映入了眼帘,迷人的香气飘入鼻腔。不管这些丘八在军营里如何无法无天,喝醉了张口骂娘,此时,无人敢抬起头来窥视一二。
毕竟,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站在权力巅峰的天子啊!
将官中大部分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粗人,出生卑微,见识浅薄。别说皇上了,连州府衙门的官老爷在他们眼里都是天。
不少人都以曾经向州官汇报过工作为荣。
帝国的统治者,年轻的皇帝,突然出现在他们当中。这样尊贵的人物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更是让他们如同泰山压般动弹不得。
在这些人的心里,天子就是能一念让人上天堂,又一念让人下地狱的至高之人。
就在这时,皇帝威严的脚步停下了。他一转眼望见了满场唯一一个没有跪拜而是对着他作揖的人,嘴角马上扬起一丝笑意,故作威严的道:
“别人都跪,你为何不跪?”
此言一出,跪了满地的将官候补心中大骇。怎么还会有这种活腻了的家伙?大家纷纷低着头,无声的左右查看,企图在自己有限的视野里,寻找这个不长眼的货。
此时的李子轩,孟祥起两人听得皇帝的话,早已经吓的双腿打颤。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队长张睿。
二人不知张睿和皇帝的关系,只是心道:完了完了!队长这么干,只怕是因为刚刚的失败一心寻死了。
二人一个扯张睿的衣襟,一个踢他脚跟,满头大汗的暗示他赶紧跪下,可是张睿这头倔牛,就是怎么都不跪。
只见他脸上全无惧色的白了朱厚照一眼,不卑不亢的朗声说道:
“回皇上,太祖皇帝有言,跪拜礼乃是胡礼,我皇明士子要养气,不可随意屈膝。”
张睿这话说的虽然有理,但是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怎能如此公开的冲撞皇帝呢?大家本以为皇帝会因此将张睿逐出会场,革职查办,可是不曾想,朱厚照竟然只是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扬了扬手指,笑着对着张睿摆了摆,随后一回身,便不理他了。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皇帝似乎玩够了,对众人说道。
“谢皇上。”诸将闻言陆续起身。
只见那朱厚照,来到独眼公子面前,看着他,颇感兴趣的问:
“你叫什么名字?”
独眼公子闻言,十分恭敬的鞠着腰,一双还在渗着血的手,抱在脑门前,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回皇上,末将,周云雀。是西安城常顺伯周严之子,目前在神机营陈钰将军麾下任千总。”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照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他想了一阵,随后说道:“周云雀......朕记得你,你就是十二年前凉州卫大桥寨一战的百夫长,是也不是?”
独眼公子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能够记住他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之人多年前的事迹。他浑身有些颤抖,将腰身压的更平了些,感激涕零的说道:
“末将...实未想过,皇上能记住末将。末将先前一些微末的功劳能让皇上现在想起,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
朱厚照扬首微笑,带着些许钦佩的语气喃喃的回忆道:
“正德五年、鞑靼部从肃州太盘道口入境掠边。陕西行都司城防告破,凉州卫是唯一一个敢和贼匪出城野战的部队,朕当然记得。”
独眼公子闻言连忙谦道:“托皇上鸿福,西凉兵素来悍勇。”
朱厚照笑了笑继续说:“朕知道,大桥寨一战。是你聚拢溃兵杀回战场打垮了鞑靼的右翼,你们凉州卫得胜后使得北蛮势头受挫,这才提前退兵撤出关外。如此大的战功,你为何之后并没有升迁?”
独眼公子皱了皱眉头,似有些惭愧的又说:“回皇上话,那一战,凉州卫的左翼本来就是末将丢的。末将将功补过,唐千户能留的末将一颗项上人头,不予追究过失,就已经感恩戴德了,不敢再觊觎升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