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珊在。”她忐忑应道。但是他沉默。并且沉默了很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殿里静得能听一根针落地的声响。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跪麻了，又酸又痒，但她不敢动。非常沉静，她听得见身后五步远，宫人呼吸的声响。

    龙王钰睁着硕大的双眼，像是凝固住了。那双大到恐怖的眼睛，像是从脸孔上独立出来的，又像是画在一块漆黑的布上，当你发现这双眼珠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瞄到你身上时，会寒毛倒竖，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此刻的黛珊正是这般感觉，疯狂的龙王钰确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恐怖，即便是亲人，也会觉得受不了。

    “我……”他忽然开口，像生锈的八音盒在十年后突然自动开启一样，“当，腻，了，红，海，龙，王。”

    一字一顿，一种机械般的节奏。

    他口齿清晰，丝毫没有迟疑与含糊。

    但是黛珊竟然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她非常震惊，但是根本不懂。不当红海龙王能去哪里，只要红海在这里，在玉琉城海岸尽头湍流奔腾，红海龙珠就定在这里，龙王钰世世代代也只能在这里。

    就算是枚棋子，也是一枚逍遥的棋子，有皇宫，有奴仆，有锦衣玉食。不是倒在街边烂醉的流浪汉，不是天天一身臭汗的苦力，不是沿街贩卖的小商人。即便当腻了红海龙王，他们还有什么选择？比此地更好？

    她震惊，随后迷惑，随后害怕了。

    但是龙王钰没有再说任何话语，他抬起，愣愣地望着大殿顶部。连续控制阗于城边的红海海情，使他非常疲惫与虚弱。他心里有比红海更波澜壮阔的向往，比这穹顶浩瀚油画更壮大的愿望。但是他孤立无援。

    给他智慧，却又给他残躯。给他疯狂，却又不给他力量。

    他眼神发直，心内悲凉，想嚎啕大哭一场，却只是坐在王座上尿了起来，尿液顺着玫瑰雕塑蜿蜒流淌。水流朝黛珊的膝盖流去，黛珊只得窘迫仓皇地站了起来，行礼退下。宫人们纷纷上前替龙王钰换洗。

    黛珊离去时走得很快，没有回头。但是眼泪在她的面上疯狂流淌。幸福感在此一瞬间湮没殆尽。她又记起来了，过去生活在玉琉城中的压抑，她没有健康的家人，没有左右自己人生的权力。除了买醉与放纵，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青陌，青陌……她跑了起来，想快点回到他身边去，看一看他笑起来明媚如春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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