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足轻重……哈哈哈……我举足轻重？我这个红海龙王都当腻了，我在乎谁的命脉与未来，都与我有何关系。我不是一个世人皆知的疯子吗？我做什么需要考虑结果？”龙王钰说到此猛然一声吼：“我只要你跪下。”

    “不跪！凭什么要向混蛋下跪啊！”千寻怒死了，“龙霖！你今天要是敢跪，我就更瞧不起你了！”

    “千寻姑娘……”雀丹颬竭力拦住她。

    龙霖无奈笑了，这样危急的关头，竟然心头生出一丝可爱来，到底是玄武千寻在这里，在他的身边，每件事都变得很甜蜜。可他必需克制住这份甜蜜，他更需要冷静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堂兄，我不会跪。”龙霖正式拒绝了龙王钰的要求。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你黑暗的未来在今天会如何展开序幕。”龙王钰并没有别的废话。他们不是第一次交手，他的苦闷、压抑、悲愤与仇恨，在上一次已经说完了。之后他又想了很久，觉得一切都乏味黯淡。他一想到他余生的数十年，还要坐在那张虚空浮夸的玫瑰王座上，像个傻子一样受人观赏与摆布污辱，就觉得食髓知味，再也不用继续了。

    龙霖点头，淡然说道：“我清楚红海龙珠的能量，一旦开启，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贸然停止它……”

    “你清楚就好。”龙王钰冷冷斜了他一眼，“可以跪下了吗？”

    龙霖摇头。随即解开外袍，扬手撒向空中。

    广袖中衣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打湿成一片。他在白虎军阵前救下三人，又在此处立起雨水屏障，早已迸裂了伤口，撕心痛楚只有自己知晓。

    他又将这件雪白的中衣脱下，撕下一截广袖，展成一块白布，咬破食指，疾书下血文。

    “元气肇辟，树之以君，有命不恒，所辅惟德。天心人事，选贤与能，尽四海而乐推，非一人而独有。青龙钰王，睿圣自天，英华独秀，文德共武功俱远。爱万物其如己，任兆庶以为忧；手运玑衡，躬命将士；芟夷奸宄，刷荡氛昆；化通冠带，威震幽遐。朕未足相比。河洛出革命之符，星辰表代终之象；烟云改色，笙簧变音；狱讼咸归，讴歌尽至。且天地合德，日月贞明，故以称大为王，照临下土。朕虽寡昧，未达变通，幽显之情，皎然易识。今便祗顺天命，出逊别宫，禅位于钰。底绥四国，用保天休。主者宣布天下，以时施行。”

    龙霖边写边念，流水行云，一气呵成。

    “你……你在做什么？”其余三人都震惊了。

    “堂兄，龙霖不会下跪，是因为心中存正气天理。但龙霖从始至终明白堂兄你在怨恨在争取的是什么。这是朕的禅位诏书，现在正式将它颁于您。从今往后，您是青龙族所有龙王之首。青龙族对您与您这一系脉的亏欠与愧疚，皆由我龙霖一己偿还，期望您就此放下芥蒂仇渊，看在您未来的江山社稷，当下能克躁克妄，静而处之。”

    龙霖你……千寻忽然觉得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下，差点原地跌个踉跄。她一心以为这个男人会永远霸着江山不放。可竟然就在刚才，眼睁睁看他把江山给送出去了，送给一个剥过他龙鳞，伤他到半死的恶毒疯子，这样轻飘，这样简单。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雀丹颬紧皱眉头，深呼吸着。他也不清楚龙霖在做什么。

    但龙霖忽然继续说道：“此刻我已经卸下王冠，江山、权力、财富皆已舍弃，皆属于龙王钰您。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平平安安带走身边这两位朋友，与他们的家人。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龙霖说话间，将血书捧于龙王钰手中。

    雀丹颬指尖在发麻发颤，龙霖此刻说出的那声朋友，比任何时候都掷地有声。他倘若真的禅位于龙王钰，却没有将自己当成朱雀人质一并交予他，一声朋友，更像是一纸赦免令，彻底恢复了他的自由。

    千寻却迷茫了，她觉得龙霖不是这样的人啊……

    可为什么……会这样……

    龙王钰哆嗦看那血书，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鉴，都是真实存在，并非虚构与幻术。龙王霖方才所念的每一句，也无一遗漏。他是认真的，凭这片血书，他已经成为了青龙王朝的皇帝。他拥有的不止是玉琉城，而是整座青龙王朝的疆土。

    龙王钰将每个字都念了一遍，念到泫然而泣。

    “堂兄心愿以偿。龙霖不求你即刻收手，龙霖尚有几句话想问堂兄。”龙霖说到此时，也红了眼眶，“自与堂兄初见至今，我龙霖待堂兄可有一样事做错？黛珊公主说她不愿意嫁于白虎王为妃，一心只想寻觅自己的真心爱人。龙霖有否完成她的心愿？为她找到如意郎君永结同心？堂兄囚禁龙霖于地室，剥去龙霖九十九片龙鳞一半，龙霖可有向世人怨恨重责过堂兄你一句？龙霖说过，待堂兄永远是亲人的情字在先，君臣的礼数在后，龙霖可曾食过此言？”

    龙王钰依然在反复念着诏书，仿佛一点也没有在听。沙耶逻城池中的积水位已经过了一层楼高，居民们纷纷外逃登高，城内惨叫与呼救声不绝于耳。

    雨罩内的时间却仿佛凝固住了，控制权皆在龙王钰一人手中，但没人弄得清他在想什么。

    龙霖要说的恐怕也说尽了。

    跪，他自然不会。

    他心内一味怆然。他原本相信自己一时之间没有收拾掉龙王钰，没有报剥鳞之仇，只是因为还腾不出手来，还要顾虑到红海龙珠在西域至关重要的位置。

    但事情演变到此刻，他从必需面对虎啸顷金，变成了必需面对龙王钰。一样决然，一样想要了他的性命与一切。

    “握手一相送，心悲安可论。已恨亲皆远，谁怜友复稀……”龙霖默默念道，垂手想着……不止是悲，也是到了绝境。龙王钰倘若再没有任何停止或转念的举动，他只有动最后逼不得以的念头了——杀念。

    呵……呵呵……龙王钰几声笑，笑声是嘶哑的。忽然躬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手在神杖上没有支撑住，整个人滑落在地，像被抽去骨架的纸鸢。随即他在地上翻滚抽搐起来，一边大笑，一边痛苦的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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