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又一轮炮声轰鸣。

    魔族炸裂后流出的深蓝与墨绿色浆汁流淌在黄沙之上，泛着柏油一样的光泽。

    虎啸顷金的目光穿越战场，仿佛与魔族的虫母隔空对视。

    她在混乱中傲然移动，仿佛环视之地，皆是她最新的祭品，她像是一台来到金秋收割的恐怖机器。只有杀戮，没有母性；只有进，没有退。

    至于白虎族，严阵以待，或是背水一战，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看见铺天盖地的黑色魔狼，像密不透风的天网笼罩而来，它们可以聚拢成堡垒，也可以瞬间分散成单兵。所有横冲直撞的炮弹只像是射进了浓稠的黑胶之中，像是瞬间变成了它们身体的一部份，只有变得更巨大。而玄武族的骷髅兵已经彻底被湮没不见了。

    魔族突破战壕像刀架前行，它们被切割被碾碎，然后成为同伴的梯子，越叠越高。

    狮王尼禄抬手为令，一个个巨大的铁罐开始倾倒，烧得滚烫发红的沸油被泼下。

    尼禄又一声号令，无数支火箭齐发。所有潮湿的火药干脆被倾倒在了城墙外的烈火之中，爆炸声源源不断，硝烟弥散，魔族肢体被爆裂到上空，带着火烬四处飞溅。

    成千上万团热火，裹着沙尘，在城池前方翻腾，扩张，爆裂，纷扬。

    红光之中的魔族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时攀登上热油、铁蒺藜与刀山，它们在呜咽，在哀嚎。

    “起作用了？！”虎啸青陌欣喜地说道：“它们根本无法靠近，我们会赢，我们一定会赢。”

    他兴奋地想和狮王尼禄击掌，但是尼禄与千寻的眉头都紧锁着，神情依旧冷峻。黑烟磅礴，遮云蔽日，也阻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几乎看不清魔族的动向。

    忽然之间，人们在爆炸声中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委婉如同七彩云霓的歌喉。

    像是一艘破木船上，滑动在一堆脏帆布中的鲜艳丝绸；又像是在木渣与铁屑里流淌的一道纯白牛乳。这个动听的嗓音已经不能用妙音来形容，她妖娆油亮发腻，她用人类语言颂唱着：随我前往，红海之岸，水银泄地，世界衰亡。无论如何，毁灭再生，改变不了，度过生死，永不回来。随我前往，魔国仙都，永不回来。

    “好美的歌声……”青陌抬头仰望，在硝烟里寻找美人的面庞。

    “美个屁，就是虫子咂咂叫。”千寻伸手抽了他一个大耳光。

    话音未落，城墙忽然轰隆隆剧颤。魔族不再尝试攀爬城墙，而是组成巨大的物体直接冲撞墙体。尼禄直接扛起喷火铳朝那个方向冲去。

    “来不及了！”千寻急忙扑上前压倒他。随着她的喊声，左侧城墙一角豁开巨大的口子，随即崩塌，冲撞依然没有停止，反而更强裂，墙体猛烈抖动着，山摇地撼一般恐怖。那个方向的战队纷纷崩溃，兵潮不断随着倾塌的墙体落下，魔族们一个个张开巨大的嘴接住他们，咀嚼，吞食。

    不！！！！！！！尼禄痛苦地吼道，他无法接受他以生命守护的第一部战线，其实像泡沫一般不堪一击。轰然一声，堡顶炮开始攻击，朝着魔族突破的方向。

    “真无情啊！不给兵士们撤退的机会！”千寻失望地看着城堡方向。

    “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尼禄痛苦地回应道。

    “快走，快走！”虎啸青陌伸手去拉扯千寻，“这里太危险了。”

    千寻一把推开他，“懦夫，你到底来这儿干嘛！喊喊口号然后逃跑吗？！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管，滚吧。”

    “千寻……连你也这么说我！”虎啸青陌急了，嘶吼道，他急得眼眶都红了。

    “滚，谁有空和你这个废物说话！”千寻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国王亲卫兵们急忙去掺扶他。

    “还没打完呢！”尼禄在原地重新架起喷火铳，朝城池下疯狂射击。

    但是第二道战线的箭与炮，也以城墙的崩塌口为最新的攻击点。留守第一线的战士比魔族存活的机会因此变得更渺茫。

    尼禄咆哮着，他的雄狮战队并未因此退缩，而是更勇猛地冲向突破处，向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魔族发动进攻。

    野火之起若云蜺，兕虎之嗥若雷霆。

    “既然是这样……”千寻狠狠抹掉脸上被熏黑的脏污，咬牙切齿，“你们舍得死，我也舍得埋。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尸体，就有源源不尽的玄武阴兵。天星破骸北斗明，幽终冥始数未申，太阴虚危祟成兵，游魂野鬼莫纷纷，受想行识皆复应，玄武一令召即来！”

    她反复念到，那些被吞进魔族腹中，或摔碎于地面，或抛散于红火之中的尸体，重新破开束缚，再次拼接与崛起。一层一层堵住缺口，疯狂地朝外挤压，形成一道全新力量与魔族抗衡。

    虎啸青陌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着，但是当他再次靠近千寻时，却发现了她脸颊上的鲜血，他心疼得地说道：“千寻，你眼睛出血了。你调用的力量太大，咒术开始反噬，你别这样拼命啊。”

    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任何回应。

    “千寻，这是白虎族的战场，你真的不必如此……”

    呵，她冷笑，用盈血的眼睛扫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望得他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