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没多久, 云舒怀孕了,突然有点发愁怎么告诉梁思谌。
她先去告诉了程雪晴,问程雪晴怀孕的时候宋煜扬什么反应。
程雪晴说:“好像……没什么反应, 我那会儿验孕棒测的, 他下班回来我告诉他,他联系了医院第二天陪我去又做了次检查。就是后来不跟我睡了,很烦。”
“我不敢告诉梁思谌。”云舒愁眉苦脸, “我怕他突然又抽风。”
云舒自诩对他很了解, 但唯独在感情上对他的了解总是不够充分,屡屡判断失误。
他在她的事上,总是神经兮兮的。
程雪晴也觉得梁思谌在云舒的事上有一种脑子不太聪明的蛮愚, 若有所思片刻,附和:“很有可能。你说他会不会大手一挥把医院买下来,女人, 从现在开始,整个医院你说了算。”
云舒:“……少看点霸总小说。我们是公立医院,谢谢。”
程雪晴笑得停不下来,就是觉得她太紧张了逗她一下。
云舒去问师母, 怀孕的时候导师什么反应,师母也说, 没什么反应,但大半夜突然抽风坐起来挨个儿打电话:“我要当爸爸了。”
因为半夜十二点到处骚扰人挨了一顿骂。
然后因为把师母吵醒了又挨了一顿揍。
云舒想了想自己导师那张黑脸包公一样的煞星脸半夜喜上眉梢四处炫耀,顿时叹为观止。
不过一想到后来他儿子在爸妈两个博士精心辅导下数学考三十分并嘲笑同桌考鸭蛋时候,导师和师母的神情,她觉得果然还是高兴早了。
她会生下来个什么呢?新生命的到来充满着希望和喜悦, 但小孩生下来也可能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如果小孩不太聪明, 她其实可以接受, 就是不知道梁思谌那种完美主义强迫型人格是否能坦然接受。
嗯,他们还没聊过这种问题。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孩子来得还是太早了一点。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孩子的问题,理智上觉得自己准备好了的,但真的来了,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准备不够充分。
除此之外,身边就没有多少范例可供她参考了。
梁思悯怀孕的时候,瞒得死死的,因为按月份来算,她是当时云舒和她一起出事的时候还没出院怀上的,据说俩人偷偷溜出医院去约会,然后就怀上了。
后来还是季旸孕期伴随综合征,据说是太紧张老婆怀孕心理原因作祟,一直孕吐,每回回家,梁思悯还没怎么着,他吐得死去活来,家里疑惑不已,梁思悯才坦白的。
云舒在想,梁思谌会是什么反应?
或许也没什么反应。
他们是聊过孩子的话题的,也基本在备孕了,只是也没有特别刻意,觉得随缘就好。
云舒本来就在医院上班,她甚至都没去药店买个验孕棒,最近忙,例假延迟她本来也没太在意,这两天突然频繁反胃引起了她的注意,稍微一推测基本就明了了。
于是休息的间隙云舒去妇产科挂了个号,果然是怀了,这会儿捏着报告单,捏了一天都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下班有一会儿了,她磨磨蹭蹭换衣服,迟迟没出休息室。
她怕梁思谌太紧张,又怕他反应太过激。
总之她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太淡定。
“只是怀孕而已。”
云舒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开口,想象他就在对面,想要努力表现得云淡风轻,好让他情绪不至于太波动。
“哥,或许你应该想想孩子叫什么了。”要么这么委婉地提一句?
不,不能叫哥哥了,这毛病要改掉。
但习惯了,真的很难改,她叫他老公会觉得叫不出口,从前一直把他当哥哥敬重,所以直呼其名也别扭,每次也就哥哥叫得最顺口。
但这称呼的弊端就是,被熟悉的人听到了很难不联想他们做兄妹的那些年,被不熟悉的人听到,叫哥哥比叫老公更腻歪。
总之,她和梁思谌的关系就是这样复杂且曲折,这也不能怪她想得多,毕竟好好聊着天,梁思谌可能突然说一句:“她小时候头发又多又细又软,都是我给她梳头发。”
他说完,大家都会有短暂的沉默。
大概脑补了一个操心老父亲的形象。
然后无论如何也无法直视他们的夫妻关系。
因为就连云舒都不禁回想过去,觉得他在她人生里扮演过太多次类似于监护人的角色,以至于总觉得他们的结合充满了悖德感。
怀孕了。
那种感觉和违法犯罪差不多,心惊肉跳,心惊胆战,浑身冒完虚汗,才会突然醒悟,他们是合法夫妻。
云舒觉得自己也有点魔怔,对着镜子笑了下,收起胡思乱想,终于打算回家去了。
怀孕而已,合法夫妻,合理备孕,只不过是个如期而至的喜事。
或许他根本没什么过激反应,应该会高兴的吧。
手机突然响了,是梁思谌的短信:我来接你下班,今天很忙?
他工作很忙,也并不是很经常来接云舒下班,但如果有空就一定会来,不过今天竟然没提前告诉她,可能是临时有空就过来了。
他知道她的排班表,而且云舒要不要回家,有没有约会,都会告诉他或者家里保姆的。
云舒回神,忙回了句:马上。
一边下电梯一边在想,他突然过来,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今天她问了好几个人,说不定就有出卖她的。
云舒刚平复的心情顿时忐忑起来,心想如果他抽风她一定也要揍他,揍不过就哭,她这个人泪窝其实挺浅,她很不喜欢掉眼泪,但想掉的时候,随时可以掉两颗。
每次她一哭,他就没辙了。
云舒可能太紧张了,人越紧张,反而越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不免思维发散,想到小时候也在他面前装哭过,她其实没有那么乖,内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弱势,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但不代表她内心没有欲望和阴暗的一面。
不过她最扭曲最阴暗的想法,大概就只是一旦两个人同处一个空间,她就会无限想要独占他的注意力,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每次他的注意力被别人分走,她就会格外焦躁。
如果是叔叔阿姨或者悯悯姐,她可以劝解自己,但如果是外人,她根本无法开解自己,内心里的躁动不安和试图抢夺他注意力的冲动就会不断攀升。
她记得有一次家里很多客人,同龄的小孩围着他,一口一个哥哥叫他,他有点不耐烦,但也礼貌客气,因为都是梁叔叔合作伙伴的小孩,他脾气傲归傲,该有的教养却还是有。
云舒那一阵都不大高兴,因为他总是很忙,很久没有给她批改过作业,也没再跟她说过话,好不容易见面,他却被很多人围着。
她可以凑过去,但她不想,她不想做很多人中的一个,她想做那个唯一。
她记得那天她故意割伤了手,鲜血从手指流下来的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去瞥他,想确保她看到了。
他确实看到了,顿时拧了下眉,走过来的时候,云舒酝酿好的眼泪恰巧落下来。
她就那么无声看着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其实手稍稍用力,那道很浅的伤口才能挤出来血。
她确实故意想惹他心疼,可那眼泪其实也饱含了对自己的鄙夷,怎么会这样不乖,像个坏小孩。
但又贪恋他关心的目光。
从小到大他那么照顾她,大概也有她的暗示在作祟:哥哥,我需要你的关心和照顾。
时隔很多年,云舒又想起来的时候,不免嘲笑了一下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别扭的想要获得哥哥独一无二的爱却又害怕自己不配得到的心思罢了。
这么想来,很多时候她其实也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知道他爱护她,所以反复想要搞出点动静,反复来确认自己被爱着。
医院门口,梁思谌开车停在路边,云舒快走两步,弯腰看他在前面还是后面,车窗应声落下来,他微微侧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