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分为五界,人、妖、魔、鬼、仙,伊椀所在的一界,便是仙中的下层,修仙界,如今里头鼎力了八大门派。而她所在的储灵山派,便是八大门派之首。
此刻正值百年一度的收徒比试,于是储灵玄门朝外大敞,两列雨花素玛瑙铺出的长廊,向那掌门之高浮台座直直伸去,亮出一路恢宏。
而放眼中央望去,便是那有些拥挤的比试台,洁白无瑕的理石地面上,已经沾染了不知擦擦蹭蹭了几遭的血污。
“那少年资质虽差.......”位于高台之上的储灵新晋掌门穆云南,清风道骨,目光所至,是一男孩伤痕累累,目光却灼灼有神。
旁边端坐男子,将头轻点,柔语道:“若无人愿意收他,那我......”
“等等——”比试台下早已惜败的众人只闻得远处一声温凉,诧异之间便见一袭白袍御风而来,有一女子面若皎月,风姿绰约。
她落剑,自高台走下,慢慢踱近了那男孩,打量了好几眼,下一秒将手径直伸进了少年的怀里。
他惊讶的看着一只纤细白净的手在自己胸口贴身处摸了又摸,原本青肿难辨五官的脸,硬是涨红了几度。
他已经十一岁了,虽然身子瘦弱看不出来,但男女有别这个概念他也还是有了。
但此时,他却顾不上羞——这人为何直冲冲朝自己胸口摸来,莫非......
当胸口一空,他看到一块玉佩出现在那人的手中时,便知自己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她果然——是认得这玉佩的!
伊椀借着光线打量起了手中的玉佩,晶莹剔透,是块好玉,也正是之前那个诡异场面里,他一直系在腰间的那枚。
肖墨,上任魔王之子。六年前,那魔王野心勃勃,危害苍生,终于招来了八大门派的反击,最后被他们联合设阵,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彼时肖墨按照人间儿童岁数算,才五岁,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玉佩是伊椀故人的,只是在云游路上,好巧不巧撞上了魔王,就被疲于逃命的魔王给弄死了。魔王向肖墨谎称这是他娘的玉佩,让他一定要好好保管。
这上任魔头甚至为了能更好隐藏住儿子的血统,还特地对其下了禁制,而副作用就是他的修炼资质会变得无比差劲。
只不过,这魔血再怎么被藏,肖墨在入魔这一方面,若是有心修炼,还是会比常人要“无师自通”得多。
伊椀就估摸着这老魔头是这么想的:只要我儿子能活着长大,随你们怎么欺负都行,越欺负还越好。但凡把他逼得入了魔,破了禁制,看他丫的不一个个回来弄死你们!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魔王的谎言加上肖墨的单纯,倒真将原身骗了去,但等原身发现玉佩的时候,肖墨已经成为四师兄萧陵的徒弟了。不过萧陵见他资质平庸,平时也只是让他打打杂,并没有真的想要教他些什么。
落后既挨打,这个道理自古通用。于是肖墨在宗派里被欺负的简直是惨不忍睹,只有原身有时逾越,暗中教他些防身之术。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苦哈哈赶过来的原因了。
她必须得过来收了这尚是朵小白莲的魔头,好先掐死他这层黑化的可能。
理顺了这些信息后,伊椀俯视起了这个勉强才及自己胸口的男孩。
“这玉从何而来?”
“我爹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贴身之物,因他被仇家追杀了,才将此物给我,让我安全后,上这山来寻她。”
伊椀注视着这男孩清澈的双眼,又用柔夷般的指腹抬起了男孩的下巴,再三端详了好一会。
接着她才淡淡松开了那只手,另一只手却将玉佩捏紧了,转过身慢慢对穆云南做拜。
“伊椀拜见掌门师兄。”
穆云南点点头:“七师妹不必拘泥礼数,只是不知道,这块玉佩与七师妹有何渊源?”
伊椀摊开掌心的玉佩:“故人之玉。”
故人?穆云南不由凝眉,自己这七师妹向来鲜于人交好,难得的故友,怕也是在入门之前便有了的。“那这孩子,怕是上错山了?”
伊椀微微摇头,“故人已逝。”
言罢,她斜过身,朝着那男孩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他拖着刚刚受了伤的脚,慢慢靠近,眼底隐隐伤痛。
也是可怜的孩子,以为上山能寻到娘亲了,结果直接被告知他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伊椀面上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将那玉佩系到了他的腰间,直到施了一点灵力,保证其不会掉了,方才开口,一字一句,难得郑重。
“虽不知你为何寻了我这来,但即是命数,我便将你收下。”
她又一顿,抬起眼来,清冷的眸子多了丝拷问:“你可愿意?”
众人哗然,眼里霎时溢出嫉愤与惊羡。谁人不知,这伊椀真人,一向独来独往,不愿收徒!
男孩扬起头,眉眼已是双瞳剪水,更为轻透明亮。
“愿......愿意......”
“那随我来.......”她宽袖一划,腰间青色古剑御起,便卷了他离去。
这新晋仙尊随性,已是派中默认的规矩,当下便也没人加以阻拦,只是几个派中老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面色忧愁。
如果说,穆云南是拥有了足够胜任掌门之位的德行,那么伊椀,便是不消争辩的储灵之光,她明明拥有了最好的资质,奈何她对很多事都并无所求,就更别说是掌门之位了。
如今终于见她有意收徒,未曾想,竟收了这么一个废柴!
“古之学者毕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君子之学也,说义必称师以论道,听从必尽力以光明.......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
他干干地咽了咽口水,看着靠在树前似睡非睡的师尊,揉了会眼睛,又低头读了起来。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拜师,还是拜入仙家,就算疑惑这仙家入门学习的东西,也都是些类似人间经书上的内容,他也不敢有所抱怨,只好规规矩矩早起晨读了一个月。
而伊椀心里,却自有计量——早些教给他些道德伦理的东西,总要好过她以后去亡羊补牢。
差不多又是熬到了晌午的时候,她抹了把薄汗,照常要散了今日的教学。
“师尊!”他忽然站定,将手里的书卷揉的发皱,神情有些别扭,“师尊......我看同我一道选上来的那些弟子们,都开始学习御剑了......”
她扫了他一眼,“你也想学了?”
他把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徒儿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