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由于内心恐惧,李鹏程和江楚楠并没有主动去肖开国那里负荆请罪,而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正常工作。他们在等待肖开国的召唤和问责,可是直到下午下班也没有接到肖开国的通知,这让他们感到十分困惑。
为了放松心情,俩人饭也没吃就带着吉他去鸭舌嘴了。五月的夕阳照在身上不冷不热,温暖而舒适,周边坡上的野花争相开放,花香沁人心脾,一阵微风吹过,琉璃河宽广宁静的河面波光粼粼。
李鹏程往着对面山坡上的选矿厂,轻声说道:“看那座镶嵌在丛林中的白色建筑群,像不像西藏的布达拉宫,多么的沉稳大气啊!”
江楚楠苦笑着说:“鹏程,你丫心可真大啊,咱们现在都前途未卜,你还有心思诗情画意啊!”
“不是有首歌里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吗?你太不解风情了!”
“恐怕只有读不懂的诗和找不到的田野吧!还是想想如何应付未知的审判吧。”江楚楠双手放在后脑勺,平躺在石面上,嘴里叼了一根野草,不屑一顾的辩解道。
李鹏程没有理会他的自嘲和挖苦,而是拿起吉他轻声唱起许巍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当他唱到歌曲的高潮部分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声。
他转身瞅了一眼,发现廖羽轩正吃力的从坡下走来。他立刻放下吉他,用手推了推躺在身边眯眼的江楚楠,然后起身向他挥手示意。
不一会儿,廖羽轩喘着粗气来到他们身边。满脸不悦的说:“你俩倒是潇洒,闯了这么大的祸,跟没事人似的,还在这里弹琴歌唱!”
面对他的责问,江楚楠有点心虚,他抓住廖羽轩的手着急的问:“廖主任,是不是肖总让你通知我们去训话啊?”
李鹏程看着他累的弯下了腰,便上前扶他坐在一边的草丛中,然后笑嘻嘻的说:“廖主任,你说这时间都过去一天了,肖总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这样一直等下去我们的小心脏都要崩溃了!”
江楚楠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啊,要杀要剐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廖羽轩指着他们的鼻子斥责道:“你俩真是一对瓷锤,这种事情你们不主动去认错,难道还让肖总请你们过去啊!实话告诉你们,肖总这会还在办公室呆着,就等你们过去!”
俩人听后一脸茫然,他们没有想到后勤机关的套路这么深,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搞得这么神秘而复杂,但同时又从心里敬佩廖羽轩的处事老练。
李鹏程坐在他的旁边,竖起大拇指说道:“廖主任,不愧是办公室出来的,眼睛够毒的啊。小弟眼拙,有一事不明,还望请教!”
廖羽轩挥了挥手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啊,什么事,说吧!”
“那依你之见,我们这次犯得案子,肖总会如何处置?”
廖羽轩思虑片刻之后,像个算命先生一样慢条斯理的说:“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关键是看你们的态度,不过依照你们现在的态度,前景不太乐观!”
看到廖羽轩一本正经的样子,江楚楠心情开始慌乱起来,他神情慌乱的在草丛中来回踱步,嘴里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这次肯定要被开除了!”
李鹏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笑着对江楚楠说:“是谁刚才还嘴硬,说什么要杀要剐随便,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咱俩能比嘛!我辛辛苦苦的干了几年,好不容易混了个技术组副组长,要是丢了饭碗,下半生的幸福就全完了。你是富二代,当然不用考虑出路了!”江楚楠情绪激动的争辩道。
俩人的互相怒对和挖苦让廖羽轩苦笑不得,他一脸轻松的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肖总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是一个胸怀宽广、目光远大、不拘小节的人,只要你们主动认错,态度诚恳,他会原谅的。”
于是俩人立刻停止了争吵,眼睛死死盯着廖羽轩。看着他们半信半疑的眼神,廖羽轩神秘的问道说:“你们知道我一支笔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鹏程和江楚楠内心充满了好奇,他们只听见别人都叫他公主岭一支笔,但从未知道这个称号的来龙去脉,所以此刻俩人都伸长了脖子,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围坐在他的身边。
廖羽轩的思绪被拉回到五年前。那时他还是一名刚分配来的学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凡是遇到看不惯、有失公允的事情总爱出风头。
记得有一段时间,矿里的职工食堂不仅伙食非常差,而且食品安全也无法保证,这已经引起了广大职工的严重不满。直到有一天,部分职工在用餐时接连发现了几条令人作呕的白色虫子,积攒多时的愤怒之情终于爆发了。
当时吃到虫子的人立刻将饭菜倒扣在餐桌上,紧接着所有吃饭的人顿时没有了胃口,每个人都愤然离去。然而领导们都有自己的小灶,平时只专注于生产经营工作,无暇顾及职工食堂的饭菜质量问题。
几天后,他们这种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宣告失败,职工食堂依旧我行我素,毫无改变,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廖羽轩一气之下写了一篇大字报,趁着夜色贴在了办公楼大门旁边的墙上。
这天早上,很多职工都围着这份大字报看了起来,大字报是这样写的:“孔子《礼记》有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孟子.告子上》又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二者皆言食欲、性欲乃人之本性也。矿区男女,僧多粥少,行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脱单亦难性亦难,性欲被禁,可谓惨绝人寰。
然食欲则何如?古人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泱泱国企,富甲一方,灯红酒绿之处,挥金如土,吏厨偏隅之地,一毛不拔,前方职工辛苦劳作,后方食堂蝇虫肆虐。饭餐之中,尸横遍野,所谓羹汤,犹如鸡肋,何谈食欲?此等灭人欲、违天理之事,若不根除,焉能服众?”
肖开国刚从食堂吃完早饭,正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办公楼走去。忽然抬头看见办公楼前人头攒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当他快要走到人群旁边时,有人小声喊道:“快走,肖总来了!”随后人们在一阵慌乱的骚动中散去。
肖开国还没来得急反应,就被眼前的红色大字报给镇住了。这张鲜红的大字报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像他们这个岁数的人都经历了那场血雨腥风的动荡岁月,那场政治运动已经成为一段挥之不去的阴影。
想起这些历历在目的往事,他突然感到一阵切肤之痛。他没敢仔细看上面的内容,便迅速从墙上撕下这张大字报,匆忙的上了办公楼。
回到办公室,他立刻反锁上门,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大字报,一字一句的阅读上面内容。看完这份大字报后,他血压直线飙升,感到一阵头晕胸闷,他强忍着身子从办公桌上拿起降压药赶紧服了下去。
短暂休息后,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于是又拿起那份大字报看了起来。当他冷静下来时,才明白这和当年的政治运动毫无关系,只是借用这种表达方式诉说对企业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