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二字,令谢袭容愉悦发笑。
不对。
她明明说的是不要做玩物啊,殿下究竟在笑什么?
谢袭容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来桌边坐下,问道:“何故有此一言?”
沈乔笙顺从走过去落座,脸上还带着神思未定的懵懂,老实说:“因为方才殿下在浴室里说……”说,说了半天,也没能讲出个所以然。
谢袭容好整以暇,还在等她后话:“说什么?”
看来殿下不打算主动提起,沈乔沈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扫了眼满桌的菜肴,顾左右言他:“刚才殿下说了,叫乔笙伺候您宵夜。”
趁谢袭容还没反对,她动手舀起一些清淡的莼菜蛋美放进碗中,双手摆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道:“夜深恐怕积食,殿下先用些易消化的蛋美,可以使身子暖和舒坦。”
谢袭容没动弹,凝着她潮漉漉的头发,无端想到落水的小狗儿,瞧它瑟缩地夹着尾巴,却不肯放过她:“那同你口中的‘妻子', 玩物”,有何关系呢?”
"没有,殿下听错了。”她眼神闪躲地笑笑,夹起一块清蒸乳鸽腿,放进谢袭容面前的瓷碟,“若是殿下饿得厉害,就吃些荤菜顶饱,还是以蒸煮为佳,荤腥油腻少沾些。"
说着又添进两块咸水鸭脯肉,一筷子姜汁白菜,一筷子地耳芦蒿。
两人间流入诡异的沉静,沈乔笙闷头直给他夹菜,殿下不说话她就一直夹,到碟子里堆成一座冒尖的小山,再放不下才停筷。
瞄到殿下手边的小盅还是空的,要不再给殿下盛—碗甜汤吧?
她没事找事干地起身,一手端碗,一手盛舀银耳莲子汤。
谢袭容就这样看着她演,硬着头皮装作体贴入微,握着汤碗和勺子的手正因紧张而不停抖动。
他究竟是忍不住啧笑一声,扣握住她的手腕,稍势用力一扯,沈乔笙手中的碗 哐啷 应声掉在桌上,她被扯得脚下失衡向他倾身伏倒下去,一手趴扶在他肩头。
室内本就暖和,谢袭容的体温更是燎热,她半坐在他怀里的姿势,让人联想起“投怀送抱”四个字。
桌上,碗口歪倒洒出些许粘稠湿热的甜水,在桌面无声流淌,又沿桌溢出,滴落在地。
桂花和蜜枣的甜香,伴随她身上沐浴后的清芳勾惹,他傲人的鼻尖恰好戳在她肩窝,轻嗅:“每句话都说不到重点,是不是恰恰证明,你知道本宫想要什么?”
"我不…."
"说不知道的话,现在就让你知道。"
沈乔笙欲哭无泪:“公主也不可以做强迫他人之事,这是不对的。”
“不可以么?”
他的手在她脊背上游移,找到中间那条小沟,指尖窝在里面滑动,多轻易,就能引起她脆弱的战栗和求饶。他的肆无忌惮总是让她无力招架,可是每一次,都是她先挑起这份争端的,不是吗?不过他不在乎,他全权掌控一切,也毫不收敛地反问她:“你在本宫的寝殿里,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吗?”
他按着她坐下,坐在他的腿上。
卸了力气的她站不住脚跟,只能满当结实地坐在他腿上,僵在他身前,听见他说:“刚才在浴室还要教本宫掌控自己的身体,告诉本官要怎样自解自亵,怎么到了卧室,就不行?”
耳边的噪音分外低沉,几乎不像长公主平日的声线,带着隐秘的,令人腿脚发软的诱因,她下意识蜷起脚趾试图挣脱逃跑,用力之下才发现自己跨坐之下的双胆,才更加坚朗紧实,格得她臀肉痛麻
"那,那不一样的……我不是那样想的,"
她真的知道怕了,竟然哆哆嗦哮地哽咽出声,“母亲病的早,我和姐姐相伴长大,一起读书习字,洗澡睡觉,就连初来癸水时,也是姐姐拿着我的裤子耐心地教我如何用月事带。”
听到这里,谢袭容的手蓦地停顿,拎起她的后脖颈看她嘤嘤哭泣的表情。
她一直在解释个没完,眼泪也泄阀般淌个不停:“我总觉得姑娘之间就是如此,亲密些没什么,也是真心实意把殿下当作姐姐来敬爱的,我真的没有想过…我再也不…不敢勾引您了呜鸣”
嘴里在道歉,哭得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谢袭容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谁说你勾引了?”
“那殿下是真的想强迫同为女子的我吗?”她的泪珠无意识滚落。他松开她,闲懒地靠在椅背上,摊手:“若本宫说是呢?”她转眼又要哭:"不可以的……姐姐。"
尾声一句姐姐,似乎想唤醒谢袭容所剩无几的良知。
“不经吓。”
谢袭容烦的很,一把就将她拽起丢回座椅。
又见沈乔笙龟缩在座位上不敢动,他揉了揉太阳穴,将她方才自己夹的菜拂手推到她面前:“吃你的。”
沈乔笙哪里敢迟疑,捧起饭碗就往嘴里塞。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是不是因为自己和称说过,想洗热水澡休息,谢袭容才让她用浴池?又是不是因为她被罚佛堂没曾吃饭,谢袭容才叫她 伺候宵夜?所以殿下一口没吃,让她伺候到自己喘
里了?
想到这里,她更加确定殿下不是那强抢民女之人,于是她吐出鸭子骨头,小心伸头询问:“殿下,你果真有同性……交好的习惯吗?”她自己噎了下,想到一个措辞。
见她胆小怕事模样,谢袭容神色讳莫地道:“放心,本宫所好,自然是异性。”
异性……
沈乔笙呆愣半晌,终于想明白了。
“那就好!”
她喜得抹了把泪湿的脸,“就算是真的,殿下金枝玉叶,貌比西子,怎么会瞧得上我呢?”
谢袭容冷笑白她:“你在本宫面前什么都说的出口,在侯府却屁都不敢放一个,被罚跪祠堂,还随便让人送碗饭便凑合吃了?”
"啊……殿下不必担心我。"
“本宫是在质问你,抓刺客时用本宫的名讳得心应手,为何这次少言寡语,是在为家人留情面?”
沈乔笙知道他亲缘凉薄,应当是看不惯优柔寡断。
但她真不是。
她想起谢袭容派人来给她站场面,鸽子腿把腮颊撑得鼓起,她郑重其事,“不是留情面哦,是打算等父兄回来,一并料理安排了他们。”
“对了殿下,此前乔笙恳请您先将小猕姑娘收回。”她想起还有个负责监视的暗卫,抓紧机会请走这尊大佛。
谢袭容当然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不想让本宫看见你的行动?”
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
沈乔笙咽下绿叶菜,已经完全忘记刚才被谢袭容逗着玩的窘迫,又将殿下当做亲敬爱戴的公主殿下,她拍胸脯道:“若是连宅院私事都处理不好,我又凭什么让殿下相信,我可以给殿下带来更多利益呢?”
"你身上的确有些奇趣儿,沈乔笙。"
他认可她的胆量,但没考虑过借她获利,“不过若要指望你,本宫的焉浚宫难道就地倒台?”
“殿下谋定千里,自不缺我这一分微薄之力啦。”她笑眯眯夸他。
谢袭容嗤之,倒很是爽快地同意撤走暗卫猕。
一餐饭地龙烘热,吃罢头发也差不多干透。
待人撤走餐食,各自洗漱净手毕,吃了两顿晚膳的沈乔笙肚子撑得滚圆,她迎上谢袭容疑问的目光,在寝殿理好被褥,打算扶侍他安歇。
"又是唱哪出?你的屋在外间,出去。"他抱臂斜倚床头,睇着她的脸赶她走。
床头绢帘遮下神秘的波影,像是给本就如露似电、如梦幻泡影般他的双眼,覆盖半张面纱,明处唇线锋利紧致,抿成几分不可言说的冷峻。他稳然不动,她将错觉他才是行走世间的神佛。
生杀业障负身,欢喜悲忧却皆在身外。
沈乔笙向他走进几步,自作主张从床头案几拿住黑羽翎扇,在他脸侧轻柔摇掀凉风,"殿下为我解围,还请我洗澡吃饭,作为答谢,我伺候殿下就寝。"
“伺候”这个词微妙得让谢袭容眉梢挑起,两指按下晃悠的扇子,骂她:“记吃不记打。”
她自己也是愣神,想到伏在谢袭容怀里困窘的情境,忍不住笑开:“殿下都说不喜欢我了,何必再逗我?我是想哄您睡觉而已。”“哦?怎么哄?”他勉强提起兴趣。“幼时看过不少杂书,就给殿下讲个故事吧。”
屋里可真热,她挽袖露出两节莹白的藕臂,不住为他摇动羽扇,口中柔缓地讲述着赶考的书生阴山夜遇狐狸精的故事,绘声绘色的,手中扇子还会随着情节疏密变换快慢节奏。"他说‘姑娘且在此等候,待小生考取功名,必定回来此处,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呐。'"
今夜扶危殿静谧不同往常,平日如鞭炮连番炸响的刺杀声,今天一个也没来。只有她压嗓学男子说话的声音,合着屋外隔绝的卷地北风呜啸,生出宁和的人气儿。
他合眼感受这算不上热闹的热闹,竟不觉得聒噪烦闷。
倏尔,她手腕翻转,兰指 翘,捏声尖细乍然:“什么甜言蜜语,臭男人没有一个重诺的,耍嘴皮子把戏骗我枯等!等甚?既取我清白,偏要你现刻偿债!”她说着翻过羽扇掩着脸:“说罢那妖邪以袖拂面,幻化出鬼气萦绕的狐脸来。”话音落,她从扇后露出一双笑弯的眼。
谢袭容微睁开眼,恰对上她笑颜无意染上的几分媚色。
二人相视静默,末了,他重新闭眼:“果真是狐狸精。”她吐吐舌头,心说她是狐狸,殿下才是千年的妖精呢。
见谢袭容再没反应,她当他困倦入睡,放轻声音把故事讲完,悄步走到外间睡下。有了谢袭容的名头,沈乔笙隔日归家并未受到为难阻碍,只是免不了在老太太跟前解释一番:
“祖母,长公主殿下唤孩儿去是为商讨查出刺客,您以和为贵的教海孩儿谨记于心,只是这贼酵胆大包天,间入孩儿闺房行刺,着实不将我侯府成严放在眼里,既有贵人撑腰,也不好拂了殿下面子
啊。"
她动之以情声泪俱下,老太太才松口赞成:“你有公主这层方便,也绝不可得意忘形,失了规矩,我们做臣子的必当谨慎,可记得了?”沈乔笙连声遵从,起身擦净眼泪,反身出了惠园,立即接过小丁找来的账本。自从上次发现母亲的娘家产业还在盈收,她就着手让小丁暗中查看。
幸运的是小丁没有花过多时间,就同杨氏早年从杨家带来的心腹掌柜搭上线,二人一拍即合,掌柜爽快提供了保管多年的收账,也恳切地盼望几个大铺面回到沈乔笙这个杨家人手里。“掌柜的说粮铺、香料铺和成衣铺,论位置和规模都是一等一的大红之店,实在不忍心看它们在关姨娘手里作践了。”小丁告诉她。
沈乔笙通翻一遍账本,就知道掌柜所言非虚,虽然这么多年也在盈利,但远远达不到其规模所能及的水平。
于是这几日课业间她有了新的事情可做。
一边研读账本,不停核算各铺面的收益利润,一边寻借商贾经论,寻求改进之法。
她当然清楚自己初出茅庐接触商道,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解法,只是事态紧迫,她总忍不住焦心。
好在谢袭容偶尔伴驾,略微瞥 眼她在做的事,心情好的话,会对她指点-二,例如教她用更简略快速的方法得到更精准的数算结果,或是指两本于她现下情况有益的典籍。她本聪慧,从不在被指教时掉队,但凡他说过一遍的,她都尽心记住,重复练习演算,直至熟练。谢袭容时而瞧她埋头沉浸疾笔,不说赞许言语,却次次执捻佛珠,或是轻摇羽扇,静坐暖阁观书。等她抬颈稍作活动,总能撞上他穿透帘幕的视线,若有似无,一触即分。许是一种亦师亦友的默契,她很喜欢这样相惜的情谊,好像真的离殿下更近了些。好不容易等到休沐这日,她有机会找齐谢袭容指的经商书籍,猫在房里读书。
府外门童洒扫,张罗着挂彩,听风声是迎接少夫人庄沁韵归府。
沈乔笙没动身,又翻了一页书。
庄沁韵是她兄长沈誓的妻子,是成婚没几年的新妇,也该是关氏嫡亲的儿娘,但因个中原因,只要沈誓远行不在家中,庄沁韵要么陷队伍出行,要么回娘家居住,是极少单独留居他们成婚的 忠园。
这回想也是因着听到老太太归家的风声,提早从娘家赶了回来。
在前世,庄沁韵也是众多被沈华彤挑唆,同沈乔笙对立的女子之一,沈乔笙且没有在意此人,沉浸书中。
不成想树欲静风不止,午后就同庄沁韵之间生了事。
简心着急忙慌进来请她,哭丧着脸禀告:“姑娘!寸莞她今日才出门不久,就被忠园的人拿住了,说她偷了东西不肯归还,喧嚷着要给她上家法呢!”
沈乔笙蹙眉认真读完这段,才抬眼,合书冷然道:"走,去会会他们。"
简心年龄虽小,算是眼下秦雉苑里资历最老的Y头,几天来事无巨细带着寸莞,她是绝计不会相信寸莞偷盗,却也想不懂主子们为何要针对寸莞,一路急得快要哭出声,全靠沈乔笙宽慰安抚,她才平静
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