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一打开家门，打开灯，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后皱起眉心。
抬头看一眼表中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马上给胡喆吉打电话，而在电话响起时，邓祺还在楼下跟胡喆吉骂沈烨刚才那个行为多搞暧昧。
“喂——”
胡喆吉示意邓祺先止声。
沈烨：“喆吉，你现在在哪？”
胡喆吉：“在外面，快到家了。”
“身边有人吗？你在哪？我去接你。”
胡喆吉：“不用，我跟祺祺在一起，快到家了。”
“那你……”
沈烨话未说完，胡喆吉下意识按掉了挂断键。
听见沈烨的声音他的头就更疼。
“算了祺祺，”胡喆吉对邓祺道：“他始终会是别人的，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况且……他俩蛮般配的不是？”
“般配是般配，但……”邓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嘴说了什么，赶紧拍了一下示意教训，“呸……般配什么呀。喆吉，你清醒一点吧，那可是你的男人！”
“什么我的男人，我哪来的男人。”胡喆吉挤出一个笑容，“别气啦，快回去吧，送我到这儿就好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呢，回去早点睡。”
邓祺不是生气，是心疼胡喆吉，“可……”
胡喆吉：“算啦祺祺，是我把他推出去的，所以……说这些也没用了。快叫代驾送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邓祺：“唉……”
目送邓祺走后，胡喆吉嘴角的弧度被空气一点一点地抹平，忽然意识到腿上还放了个纸袋子。
是下午买给沈烨的西服和领带。
……
摇着轮椅慢慢到了家门口，对着门他垂头默默发了会呆，直到沈烨打来第二个电话，趁还没发出响声前他连忙挂掉，按响门铃。
沈烨还穿着那身衣服，推胡喆吉进来以后蹲下身帮他脱鞋。
胡喆吉抢先他一步弯腰，“我自己来。”
他一个坐轮椅的人，一时想不到自己脚上的鞋意义何在，这双鞋是沈烨在专柜给他买的，差一点点就要上四位数了。
对胡喆吉来说，买超过两百块钱的鞋子就是浪费钱。
这双鞋子他用了好几年，仍是崭新的，跟刚从货架上拿下来的一样。
想来真是滑稽。
沈烨：“你去哪了？那么晚才回来？”
胡喆吉：“跟祺祺出去玩。”
他脱好鞋，沈烨注意到了放在地上的袋子，刚要拿起来看看袋子就被胡喆吉抢回怀里：“去哪儿玩？”
胡喆吉：“去哪儿是我的自由。”
沈烨：“起码我关心一下……”“你去买衣服了？”沈烨认出了袋子上印的商标。
胡喆吉：“不是，随便拿这个袋子装东西而已。”
他挑了挑袋口：“装的什么？我看看。”
胡喆吉把袋子捂得更严：“一些没用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你等等——”沈烨卡在他的轮椅，手指挑起胡喆吉的脸，脸色黑了下来：“你又喝酒了？”
胡喆吉不去看他的脸，下巴别开他的指尖。“喝了一点。”
沈烨：“前天，昨天，你今天还喝。”
“你不也喝了？”胡喆吉早就闻到了沈烨一身酒气，但是脸不红。
沈烨：“我这哪一样？你跟一起邓祺喝的？”
“嗯……”胡喆吉实在没动力跟他说话了，他吃力移进房间，趁着沈烨不注意之际把装西服袋子塞进床底下，对沈烨道“我想睡觉，你扶我上床吧。”
说着，他看见了沈烨那边的床头柜上放的蓝色礼盒袋，应该就是杨雯轩送的吧。
沈烨：“先洗个澡，你还要上药。”
胡喆吉脱掉外衣，等待沈烨把他抱上床，“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了。”
这床他自己也上得了，不过有很大风险会摔在地上。因为他趁沈烨不在家时偷偷试过很多次。
沈烨喝完水走进去抱起他，不过却不是把他放在床上，而是走向了浴室。
胡喆吉用胳膊肘用力撞了几下沈烨的胸膛，呵道：“都说了我不要洗澡。”
沈烨把他放在椅子上：“不行，床单被罩昨天才换的。”之前用的淋浴椅坏了，沈烨去定做了个新的还没到，所以这段时间只能将就着点。“我知道这样洗不方便，辅具过两天就能到了，你将就一下。”
胡喆吉：“”
他知道自己无法挣扎，默默脱掉衣服。
……
沈烨打开淋浴器，解掉头上的发绳，同时把自己的衣服也一件一件剥掉。
胡喆吉在他解皮带之际，皱眉道：“你干什么？”
沈烨：“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洗。”
“”胡喆吉沉声：“沈烨，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沈烨脱下裤子，全身只剩下一条灰色内裤，闻言他身体一僵：
“什么？”
“一边和喜欢你的女生暧昧，一边和你前男友一起洗澡，你不觉得愧对杨雯轩吗？”
“暧昧？”沈烨一脸混沌。
他极力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和杨雯轩有过暧昧……
如果真有的话……
楼下。
胡喆吉是在自己上楼不久后到的家，难道刚才在楼下他看见了？
胡喆吉将热水浇到自己的身上，毛孔瞬间舒张开来，他低着头，视线刻意避开沈烨的身体：“赶紧穿好你的衣服出去。”
沈烨：“”
就这样，沈烨水都还没有碰一下就迫不得已裹着浴巾被胡喆吉赶出浴室。
在寒冷的空气中他打了个战栗，双手扶在门上默默听浴室内的水声，神色忽明忽暗。
……
洗完澡后。
沈烨吹干头发，胡喆吉躺在床上把被子盖得很高一动不动，但是他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坐在床上，沈烨打开了杨雯轩给他的礼物盒子，是一条深灰色的针织围巾，下面还有一张卡片，看了卡片上的内容沈烨才知道这是杨雯轩亲手织的。
围巾很柔软，带着淡淡的香味。他重新把围巾叠好摆回盒子里，用原来的袋子装好挂在衣帽架上。
“喆吉，你睡着了吗？”
沈烨面对胡喆吉坐在床边，轻声道。
胡喆吉：“”
“刚才在浴室……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胡喆吉：“”
“你在楼下看见了我和她了是吗？”
“我知道你没睡。”
“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解释一下……”
“不过……你到底看没看见？”
他的每一句话都石沉大海。
沈烨：……
沈烨的拳头慢慢收紧，他害怕胡喆吉沉默，他讨厌胡喆吉沉默，可偏偏他每次都沉默。
明明胡喆吉就是看见沈烨跟别人好他不开心，明明胡喆吉就是还喜欢他，明明胡喆吉也想要沈烨。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不肯承认。
沈烨急火攻心，起身一把掀开他的被子。胡喆吉像一个失去了壳的乌龟，惊慌回头，正要恼羞成怒间却见沈烨压上了自己的床，手腕也被他死死钳住了。
胡喆吉顿时僵住了，沈烨的发丝垂在胡喆吉耳侧，透过昏暗的光线他看见沈烨的眼睛像利刃一般尖锐，眸底的光亮让人脊椎发凉。
认识沈烨近十年的印象中，他从没见过沈烨如此寒的眼神。
“喆吉，为什么我这样做那样做你都不开心？”
不开心。
胡喆吉恍然，是啊。为什么？沈烨主动去接触杨雯轩了，沈烨这一次听了他的话，他的心还是痛。
胡喆吉慢慢转开脸，合上眼睛：“没有，只是有点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你撒谎。”沈烨咬紧牙关，硬生生把他的脸转回自己面前，“你晚上在楼下看见了是不是？”
胡喆吉一言不发，沈烨再次逼问他：“是不是？”
胡喆吉：“看见了。”
看见了你吻她。
沈烨：“所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让我这样做的吗？”
“是。”胡喆吉：“所以我不会不开心，相反，我祝福你们。你和她，很般配。”
“般配什么！”随着沈烨一声怒吼，撕破了原本安静的空气，胡喆吉吓得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拳头猛然朝自己逼近，他以为它要朝自己脸上来了，条件反射性地缩起肩膀。
记忆以来他和沈烨的相处都是挺和谐的，从来没有动过手。但沈烨这身量，一拳头下来……
沈烨真的会打他吗？
胡喆吉等待良久，脸上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痛觉，反而身体被床垫震了一下。
那一拳重重落在了胡喆吉头侧的床垫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那么多年了，你还要装傻装到什么时候！装一辈子吗？你明明就吃醋，明明就喜欢我，说出来很羞耻吗！你总是觉得你这样是为我好，不拖累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沈烨的拳头死死嵌在床垫上，他的怒吼像一千根一万根针扎进胡喆吉的耳朵里，也扎进他自己的心里。
魏桓告诉他要静观其变，可是他没有办法静观其变。只要胡喆吉一沉默，一装睡，他就再也没办法冷静，没办法忍受。因为这三年里，他已经忍受了无数次。
忍受自己的欲望，忍受胡喆吉的冷漠。
“我不需要你为我想，你觉得为我好的做法我一点都不认同。我不是小孩儿，我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要女人，不要男人，不要结婚，不要生子，不要多成功的人生，我只要你！胡喆吉，我只要你，你要装傻装到什么时候！”
人有时很奇怪，面对芸芸众生都可以做到与人为善，可是对自己亲近的人却最舍得尖锐刻薄。
这三年，胡喆吉对沈烨很刻薄。他自己知道，沈烨知道，身边的朋友也都看得出来。
除了胡喆吉，大家都选择理解。因为没有人经历过胡喆吉所受过的苦。
“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苦闷。我无法替你承受这些苦难，但是我陪着你。”
在你每一个郁郁寡欢的表情背后，你可曾看得见我也在暗自神伤。
三年前，胡喆吉刚得知自己的双腿坏了之后。每天在家里望着窗户发呆，半夜总是被惊醒，泪水大片大片地模糊眼眶和脸颊。他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默默流泪，却发不出一点哽咽的声音。
后来，虽然他慢慢适应自己的状况，可是性情却大变了。
失去了光亮，失去了锋芒。明明还是那一张秀气的脸，还是那双大大的眼睛，但是胡喆吉心里装的不再是绿叶，不再是远舟，而是浮在死水之上的一根槁木。
水手已经怕了水。
“你说我怜悯你，胡喆吉。你是故意这样说来刺激我，还是说你没有心啊……”
沈烨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胡喆吉是一声不吭。
他不喜欢胡喆吉总这样躲避问题，可是声音停下来了很久，胡喆吉仍是沉默，他以为胡喆吉又要像以前一样了，从为什么不说话？”
胡喆吉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似的，痛得无法呼吸了。
他知道沈烨这些年陪自己过的并不痛快，自己阴晴不定的情绪对他的影响很大。他也知道沈烨一直在包容自己。
曾经他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为他好，为他着想。
这是胡喆吉从原生家庭里长出的根深蒂固的思想桎梏。
从小到大父母都在用他们的方式‘为你好’，从来没有问过胡喆吉的感受，所以长大后胡喆吉与父母越来越疏远。
现在他的父母都走了，老白也走了，他只有沈烨了。
沈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可殊不知这三年里他一直在伤害沈烨。
记得有一天他们一起看书，沈烨看的是一部英文原版小说，他指出一个语言描写的句子问胡喆吉该如何翻译，胡喆吉照着单词一字一顿地念出那句话的翻译：
“亲爱的，你可以有一万种爱我的方式，但是不要选择沉默，它对我来说不亚于凌迟。”
过了许久胡喆吉才反应过来，那个句子没有复杂的结构，也没有生僻的单词，以沈烨的水平不应该会有翻译上的障碍。
如果是沈烨有意给他看的呢。
……
沈烨让他说话，可是，他该说些什么。
胡喆吉此时此刻能想到的任何话语都如此苍白无力。
“对不起……”
他在一堆苍白的话语中选择了之最。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