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叫仓楠楠评选我最喜欢的班主任,也许仓楠楠还觉得有点难度,毕竟都是矮子,相差不了多少,难免要细细对比一番。
但是如果说要评选我最讨厌的班主任,这李老师是当之无悔。毕竟在漫长的求学生涯中,仓楠楠受到过不少的评判,再严厉尖酸的都有,但是这上手的,唯有这李老师一人。
而且,正正就是此刻。
当年,他们学校实行值日生制度,每人每月大概能轮上两次的值日。值日生每天就是下课擦黑板,放学搞卫生锁门窗。那天,仓楠楠值日,完了某种虚荣心作祟,她要求自己拿了钥匙。其实后来无数次回想,她真的看不懂当时的自己是受何种虚荣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居然主动要求拿钥匙,那就意味着第二天你必须要比一般的同学早一点到学校,再不济也要比班主任先到学校,这哪里是什么荣誉,这分明就是大写的剥削,把老师的任务转嫁到学生身上。
但是,当时的仓楠楠管不了那么多,只为了让同学们巴巴在门口守着,自己像戴着皇冠的女王一样,用睥睨众生的神情,施施然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钥匙,打开教室的那扇门。
可是现在已经是一年级第二个学期了,抛去学前班不说,单单一年级第一学期,她最少当了十次的值日生,居然没捞到过一次这样的荣誉,可见她此人也是大写的“不靠谱”。
因为当晚和她一同值日的同学,是一个毫无班级荣誉感的人,所以当仓楠楠提出要携带钥匙回家过夜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而我们的不靠谱女士的兴奋期也就从学校维持到家里,到放下书包打开电视机那一刻,她的满心都被美少女战士占据了,关于女王的钥匙,已经被她尽数抛到脑后。
第二天,仓楠楠同样是磨磨蹭蹭地回到学校,当时也是一个同学在二楼招呼了她一声,然后抢先拿了那钥匙就去开门了。而她懵懵懂懂地走到走廊的时候,同样是经历了同学们眼神的幸灾乐祸,然后这李老师,也是这么怒气冲冲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她就站在这走廊上,对着仓楠楠批评了大概十分分钟,最后总结道:“你除了会吃,还会做什么?”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伸起来,把仓楠楠手中的方便面碰到了地上。
她只记得从脸上到手上甚至全身,都蔓延着火辣辣的感觉,说不出是燥的还是怒的。当时自己瘦弱的身躯,在空荡荡的走廊,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那包躺在一滩水旁边的方便面上,幸好,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的早餐就泡汤了。
你看,发生过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忘记,系统说的,记忆里的某件小事,会被无数的事件,一层一层地掩藏在沙滩的最下层。但是就算藏在最下层,这沙子也是最突兀的存在。就如安徒生笔下的豌豆,就算叠加了十八层的被子,依然会把公主咯得浑身发紫。
此刻,同样的事情马上要重演,仓楠楠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决心就在此刻,要亲手把那颗咯在身下膈应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豌豆,掏出来。
李老师很快走到跟前,如当年一样,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满脸怒容地看着瘦弱的仓楠楠。
她还未发声,仓楠楠就“哇”地一声大哭,向着李玉英撞了过去,把毫无防备的李老师撞了个踉跄,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仓楠楠一路嚎啕大哭地跑过一年级的四个教室,一路跑到校长办公室。直接扑到校长的桌面。
反应过来的李玉英一路追上,仓楠楠已经放下她那硕大的书包,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身边围绕着年级长陈老师正细细地安慰着,教导主任和校长坐在对面,也一脸的手足无措。
看到李老师过来,聂校长问道:“李老师,这是你们班的学生吗?发生了什么事?你来问问她。”
李老师也十分错愕,自己刚刚可能确实严厉了一点,大概是吓到孩子了,心中升起丝丝的内疚。
当即走过来道:“仓楠楠,你和老师说说,你为什么哭了?”
仓楠楠是很想说,你把我的方便面打掉了,不过此时的李老师并没有做过这件事,因为自己的方便面还好好地握在自己的手上。但是回忆里那个仓楠楠,确实实实在在经历过那十分难堪的一幕。
仓楠楠越想越觉得伤心,为当年那个孤零零站在走廊里无处申诉的仓楠楠伤心。
聂校长看到仓楠楠哭得厉害,就问李老师:“李老师,这是怎么了?”
“学生今天回来晚了,偏偏她昨天是值日生,带着钥匙,导致全班同学没能按时进入教室。”李老师简单地答道,“可能害怕我批评,所以才哭了。”
聂校长有多年的治学经验,为人严谨,听完李老师的话,又问仓楠楠:“同学,既然来了,你告诉校长,是怎么回事,好吗?”
仓楠楠毕竟是成年的老阿姨,发泄完之后,羞耻心油然而生,没想到当着老师校长们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的,实在是令人难堪。
一旁的年纪长马上撕了几张纸巾,递到仓楠楠手上,轻声道:“同学别哭,好好说,大家都在,如果有困难,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仓楠楠擦干泪水,更不好意思了,哭完之后,所有那些自以为难以忘怀的难堪,居然也随着泪水流逝了,此刻她就算面对李老师,她也没多少愤慨,毕竟她也是工作而已。仓楠楠更愿意相信,当年的她也只是一个无心之失。
看到仓楠楠沉默不语,校长又问道:“同学,刚刚李老师说的话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