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仪到家了,仓楠楠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撤退,毕竟这个年头,家长防早恋是从小学就开始了,而看江仪这个样子,最少有小学五六年纪了吧,真早熟的同学确实已经有小心思了。
于是挥手道:“我先回去了。”
江仪站在门口,低着头不说话。
仓楠楠那老阿姨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了,恨不得蹲下来摸摸他的额头谈谈心,当然她此刻的身形,蹲下来估计只能看到江仪的膝盖。
“小江同学,你生病了,好好休息,叫你家长给点要你吃。”
“我家没人。”江仪声音低沉,也许是和生病有关,这么小年纪的他,脸上的表情居然让仓楠楠联想到“脆弱”二字。
仓楠楠了然,这是害怕吗?
当即道:“那我进去陪你坐会儿吧,欢迎不?”
江仪往后移开了两步,抬头看着仓楠楠,要不要那么炯炯有神,我只是坐一会儿,等下林慧珍一下课,我就要滚了。
江仪的家和自己家差不多,两厅三居的房间,只是但从客厅这么一眼扫过去,仓楠楠就知道,这家里的女主人品味相差太远。
对比林慧珍喜欢那些干脆实用,耐操耐摔的铁制品,江仪家就处处显现小资风格,除了那必须品,还有相关的装饰品。这些东西在林慧珍眼中,就是碍地方的废品。
仓楠楠叹息,家庭审美观的遗传真可怕,自己后来自己居住的小房子,也是清一色耐操形的,此刻一对比,还不如这二十年前的家庭妇女有品位。
“和什么?”
“小江同学,你别忙了,赶紧坐。”仓楠楠一把拉住要去倒水的江仪,一把把他压在了沙发上。再次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你家有探热针吗?”
江仪伸手往入门的架子上指了指,一个白色的药箱放在了十分显眼的位置。
仓楠楠伸手一抽,拿了下来,口中嘀咕道:“这药放这么低,小江同学你可不能拿药当糖吃啊。”
“小时候妈妈经常发病,放在那里方便我拿。”没想到江仪还会接这话。
仓楠楠只能喃喃地:“哦。”
量温度的时间总是枯燥的,仓楠楠忍不住又问道:“今晚你外婆怎么不在?”
“晚饭的时候,妈妈突然不舒服,他们去医院了。”
仓楠楠一脸震惊,难怪刚刚江仪自己从学校教学楼下来,估计是妈妈突然发病比,手忙脚乱的,根本没人来得急请假,江仪只能自己跑到学校和老师说了。
“放心吧,你妈妈一定没事的。”
仓楠楠也就随便这一安慰,因为江仪的妈妈确实没事,她是在他们高二的时候才去世的。
只是这么普通的一句安慰,再次引来江仪炯炯的目光:“我从小就知道,我妈妈可能不会陪我长大。”
“别乱说,阿姨肯定会没事的。”仓楠楠看到江仪眼睛发红,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小时候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如果我妈妈不生我,不会那么辛苦的。是我吸了妈妈的生命,才让她老是生病。”
这话让一个真正的十来岁小孩子听就很恐怖了,这是什么跟什么?灵异故事吗?江仪你是恶灵吗?
只是仓楠楠却是有点了解的,江仪的母亲是心脏病,确实不宜生产,难怪江仪会有这种想法。
“谁告诉你的,别听他们乱说。”但是看向江仪看着自己的目光,仓楠楠说不下去了。
江仪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他与他们那个年代一般的小学生不同,从小母亲病重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他的经历、他的想法,注定了不能用小孩子交流的方式安慰他。
仓楠楠吸了口气,在江仪面前的茶几上坐下,认真地问道:“江仪,你想过人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吗?”
江仪看着仓楠楠,表示我正在听。
“有些人,他可能只是为了来这个世界上转一圈,什么都不做,他都能很满足。有些人却得到了全天下的财富,他都不会满足,因为还有更多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妈妈来这个世界,她自己内心有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是我相信,你是她来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成就之一。”
“有些人就算活到九十岁又如何,对身边的人、对社会、对世界带来的不是好的东西,那他还不如不活呢。而有些人,生命虽短,但是可能他传下来的东西,却让人永远记在心中。”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仪沉默,也不知道他这个年纪听懂了多少,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仓楠楠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到了。
江仪高烧,三十九度。
“小江同学,你这个温度很危险啊,我送你去医院吧,你妈妈不是刚好在吗?”
“他们不在,连夜去了市里了。”
连夜去了市里,这是多么凶险。
“那你怎么办?”
“习惯了。”
仓楠楠的老阿姨的慈爱之心再度泛滥,再懂事的孩子,也不是天生的,必须是生活造成的。
我去找老师带你去医院。
仓楠楠刚站起来,江仪就握住她的手腕:“不要去,我不想我妈妈担心。”
还想再劝,江仪眼中的坚持让她说不出话来。
“那我去看看有没有退烧药。”
因为家里有个病篓子,这些退烧药是常备的。
仓楠楠仔细看了说明书,倒了温水,拿了一粒给他吃了。
想了想,又洗手间拧了块湿毛巾,敷到他的额头上。
“这毛巾是你的吧,我看着就是你的品位。”
江仪有点害羞地移开了眼神,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离开江仪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仓楠楠真如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多喝水,锁好门窗,万一有不舒服,给自己家里打电话。
林慧珍家教极严,自己小学、初中、高中都没有在外面过夜的,无论多晚,一定要滚回来睡觉。当然其实很多时候滚回来的时候,林慧珍已经鼾声如雷,第二天才恶狠狠地问一句:“昨晚几点回的?”
无论你答几点,她都不深究。只是仓楠楠在她淫威下多年,也从来做不出阳奉阴违的行径。今天倒是第一次想撒个慌,不回去休息了,让江仪这么小的小孩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有够不放心的。
特别是他关上门的那一刻,躺在沙发上的江仪,眼睛一直看着自己,说不出的孤独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