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先寻处买些衣饰才是!”殇聿轻笑。三个月,翻山越岭,在荆棘中穿行,四人早已一身褴褛。此番打扮,若去投店,怕是立时被当作叫化子赶将出去。
出得山来,走进城廓,方知只是一个市镇,仅二百余户人家。市镇踏遍,竟是并无旅店,只得寻户人家借住。与乡人买了四套衣衫,沐浴之后换上,方
觉一身舒爽。寻屋主问时,却是山中穿行,一路向东,竟是到了鲁地。
第二日,四人问明道路出山,不日进入夏津。重新置办衣饰,殇敬换了普通布衣,自觉一身轻快,心中感叹。殇聿一改平日公子打扮,只扮作书生,与殇敬父子相称。明珠扮作丫头,一路跟了殇敬服侍。路七却扮作殇聿的书童,自后随行。
不日过了济河,一路奔齐州来,路上倒也无事。进入齐州,殇聿觅得家客栈住了,闻明珠嚷着嘴馋,便问明客栈小二,四人一行奔齐州最大的饭店“一品居”来。
上得二楼,寻间雅室坐定,避了肉食,只将菜蔬点了一桌子,挥手命小二去了。殇聿凭窗而坐,目光掠过繁华的街道,纵目远望。
“楚寒的家,在齐州历水陂畔的一个小镇……。”耳畔,响起楚寒清爽柔和的声音,殇聿的心,一阵颤抖,如今,她到了齐州,楚寒的故乡,而,他却在哪里?
“姐姐!”明珠的轻声惊呼,将殇聿的思绪拉回,回眸时,却见明珠满脸惊讶,伸手指着楼下的街道。殇聿顺指而望,却见一队官兵,自街上远远行来。前方“肃静”“回避”牌子之后,一匹战马缓缓而行,马上坐得一人,刀眉阔目,洋洋自得,却不是陈青烨是谁?
“明珠!”殇聿一惊,轻轻一拉明珠,二人缩身坐回。“那陈青烨,为何到了此处?”心中惊疑,咬了唇,暗自思忖。
“冰儿,何事?”殇敬见二人神色有异,不觉轻问。
“方才,街上一队官兵,拥得一人,竟是陈青烨!”明珠轻语,皱了眉转目望向殇聿,“那厮怎会在此?”
“我却不知!”殇聿轻轻摇头,只道,“方才,瞧他服色,似是升了官。”纤眉淡挑,逐个向殇敬、路七与明珠望去,“风城被封,我等绕山而出,也得三月有余,他却为何来的如此快法?”
却不知那陈青烨失了殇敬父女,心知有异,四处查探之下,终于在断崖处觅得四人下谷时所遗绳索。陈青烨沿索而下,下至山谷,沿山谷追寻,自以殇家父女心急回京,辩了方向,绕出峡谷,回上大路。
哪知刚刚绕上大路,便遇上京城来的传令密使,细问之下,所发三封密令,有一封不知所踪。陈青烨何等样人,略一思索便猜到殇敬已得了消息,竟是弃官私逃。当即当机立断,于就近官府驿站取得快马,一路急驰,竟是未用一月,便即到京。
“我等既逃,他本有罪,为何反而升官?”殇敬皱了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若月若水?”殇聿一念及此,失声惊呼。为免老父担心,蒋文龙派人劫杀殇若水、杨思南一事,竟是从未说过,此时眼见瞒不得,只得一五一十的讲了。
“这可如何是好?”殇敬闻言大惊,心道两女自出风城,已逾半年,此时却何处去寻?又想若月若水二人年少,逢此劫难,怕是性命不保,一时间心痛欲绝,落下泪来。
山中三个月,不闻世事,殇聿也自挂念殇若月、殇若水下落。此时见了陈青烨,心中更是忧急,苦在生怕添了父亲烦恼,却是说不得,只轻言安慰。
四人食不知味,早早回了客栈,围桌而坐,尽皆默默。殇聿暗中思谋,欲要先赴京城打探两姐妹下落,又知极是冒险。如此艰难逃脱,怎忍令父亲身陷险地。若说自行赴京,却又放不下父亲,不禁长长吁得口气。
“姐姐!”明珠眼见殇聿愁眉微蹙,不禁轻问,“姐姐可是担忧殇二姐姐和殇三姐姐?”
“嗯!”殇聿轻应,抬眸向父亲瞅得一眼,垂了头,只道,“如今事隔半年,却又哪里寻去?只到得姑苏,再做理论。”
“如今,只得赴京,至杨府打探消息。”明珠轻语,抬眸见殇聿面有难色,知是因了殇敬,“姐姐与殇大人均被朝廷通缉,原是去不得京城,如今,路七自陪了姐姐和大人赴姑苏,明珠一人进京便可。”
“你单身一人,如何行得?”殇聿轻轻摇头,心中委实难决。
“姐姐!”明珠张臂环了殇聿的腰,“明珠自幼随着爷爷闯荡江湖,虽非高手,临危逃命,却是不难。此番入京,只偷赴杨府,打探两位姐姐下落,得了消息,便赶往姑苏与姐姐重聚。”
殇聿心中盘算良久,苦无良策。若说至姑苏之后,再自行北上查探,却路途遥远,不知何时方至。心中转念,只是轻叹,“如今,也只得如此!”
心中不舍,回身牵了明珠的手,只道,“不论得了何等消息,切莫生事,速来姑苏会我!”明珠点头轻应。
第二日,四人恐遇了陈青烨,竟是五更出城,一路向泰安行来。自泰安别了明珠,三人不敢稍停,雇得辆大车,扶殇敬坐了,殇聿与路七骑马,日夜兼程,向姑苏驰来。
又是一日黄昏,石鹤山下落霞坞前,站着风尘仆仆的三人。遥望夕阳渐沉,万丈霞光渐渐隐于太湖荡漾的碧波里。三人一路的劳苦奔波,见此情形,不觉恍如隔世。却哪里知晓,殇若月与殇若水姐妹曾先后来投,事隔两个月,便如此生生错过。
“师傅,开门!”殇聿将马疆掷于路七,自行上前叫门。门庭寂寂,却是无人应声。“师傅不在家吗?”殇聿心中疑惑,轻声低语。
“门未上锁,却是自里闩上,应是在家!”殇敬掳须轻语,但闻门内无声,心中也自不安。
“那倒不然!”殇聿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后退得两步,纵身而起,向院墙中掠去。足尖在墙头微点,身形如风中落叶,飘然落地。
“殇大姐姐好轻功!”墙外路七眼见殇聿只身形略闪,便已不见踪迹,不由大为佩服。称赞声中,只声“呀”的一声,殇聿将院门打开,招手唤二人入内。
转过照壁,入得院中,只见小院干净齐整。屋前一溪流水,正静静穿院而过,几支修竹自水边摇曳。
殇聿依旧将门自里闩了,转过照壁向院内行来。“师傅!”出声轻唤,穿过院子,向正面厅中奔来。厅门未锁,应手而开,殇聿微微一怔,迈步进来。简单几把竹椅,玲珑精巧,设于小小的厅中,上有微尘,似是多日无人居住。除此之外,竟无异状。
殇聿游目四顾,脚步轻移,却是径向上首案几行去。
几上摆有一笺,也是附有微尘,自是主人离家时所置。殇聿轻轻取了,却见娟秀字迹写道:
漂游无方,
归期无信,
有客来访,
当随尊便。
似诗非诗,却是师傅字迹。殇聿微微含笑,知是师傅远游,竟是屋门不锁,只自内闩了院门。
“如今,我等只得自便了!”殇聿返身出来,看了父亲和路七浅笑,“师傅外出游玩,瞧这情形,怕是有些日子了。”步出厅来,正欲唤了路七赴后院安置,却见墙头人影轻晃。
“何人?”殇聿一惊,手中长鞭出手,径向来人袭去。“冰儿!”来人身形微闪,出声轻唤,避开长鞭,飘然下落。殇聿闻声,又惊又喜,长鞭疾收,向来人奔去。“师傅!”纵体入怀,又叫又笑。一向沉稳练达的殇聿,竟显小女儿态,只将路七看的目呆。
待路七回神细看,却见来人浅蓝色衣衫,短袖阔口、直身短摆,领口袖口滚有红色花边,花巾包头,胸前悬有怪异图案的银饰,却是一个异族女子。心中暗暗称奇,瞧这女子玉肌冰肤,红颜乌发,不过三十许人,不想竟是殇聿的师傅。而殇聿见了,竟是不以师徒之礼相见,更是惊异。
“爹!”殇聿闹够了,携了师傅的手向殇敬行来,“爹爹可还记得,女儿的师傅,九百涧。”却是直言师傅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