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枫寝殿内等来等去,殷切的盼望着她早些归来。等来的却是一脸欢喜的裴照,他不掩激动的下跪拱手作揖:“殿下,臣起初听到您战死沙场的噩耗时,怎样都不能相信消息是真的,上天开眼,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这一切劫难。”
我听着他语带双关的言语,微笑着让他免礼“阿照,多谢你及时赶来西州王庭替我解围,只是,你是怎么知晓我在这里?”
裴照看了我一眼,拱手道:“臣其实并无确凿的消息,臣心知您若活着,必定会来西州找寻太子妃。所以便请命于陛下亲自找寻您的下落,陛下虽没说什么,还是默默的应允了。”
我蹙眉,背着手在殿内踱步,思考着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我看向他“那么传言父皇已认可我战死沙场,为我举行国丧一事可是真的?”
裴照大惊,赶忙拱手道“殿下,陛下并无下旨办理…丧仪。只是因为那王赞将您战死的战报上报至兵部,兵部尚书看完折子后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宫门口请求夜开内城宫门上报圣上。待转日这消息使得朝野上下均为之震动。圣上大怒,下旨命兵部将务必找寻到您的旨意速速送至西境安护府,必要时可加派阳关的守军协助一同搜寻,但是此消息不可外传。想必,定是被那有心之人以讹传讹的散播了出去。”
我点了点头,想起了西州可汗咬牙切齿对我所说的那番话,我笃定王赞并未派人前来西州暗访我的行踪。我微微一哂,冷声道“阿照,我此番在西州的消息,切不可泄露出去,我有我的安排。”
裴照躬身应喏,顿了顿,看向我“殿下,我已将您之前部署保护西州的安排,大致向西州可汗言明了。他虽未在说什么,却依旧说…….”
我背对着他,从怀中拿出那方折叠的绢帕,握在手中便稍觉心安。我了然的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阿照,我懂你的意思,人都不能阻挡我将她追回的决心。”
裴照无言的点了点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明日便回西境安护府,着手安排回京事宜,圣上那里便说尚未找寻到我。如果另有安排,我会命人带信给你。”我心中思潮翻滚,忍不住望向殿门“是否回上京,我以小枫的意愿为主。”
裴照先是惊讶的望向我,继而点头不迭。
我遣退裴照后,刚走到殿门处张望,便险些与端着药汁的小枫撞个满怀,我心下一惊,着急先扶住她,却不想手中拿着的绢帕掉在了地上。
她嗔睨了我一眼,好奇的望向地毯上的那枚未散开的绢帕,我见状赶忙蹲下欲捡起,却与同时蹲下的她头部相撞,她捂着头不满道“李承鄞,你…撞疼我了!”
我心疼的揉着她的额头,仔细的检查着有没有伤着。待我发现她促狭一笑,我惊慌的想要抓起绢帕时,却发现绢帕早已被她拿在手中,并后退了几步,背过身仔细的研究着。
我慢慢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她。
只听见她“咦”了一声,嘟囔道:“这不是永娘给我绣的帕子么,我还记得她说…什么天…竺子寓意多子多福。”
她双颊殷红的转过身,举着帕子眼波欲流的看向我“你偷我帕子干嘛,里面包裹的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说罢,在我欲说还休打算制止她时,打开了这枚手帕,这团碎发虽然过去了三年,在阳光下依旧光泽盈然。
她像是懂了般,哽咽难语的望向我,我连同她握着绢帕的手一同握住,娓娓道来“自从你离去后,在动身去追寻你的前一晚,我枯坐在承恩殿中,望向这一室熟悉的陈设,痛如刀绞。我看到了妆台上你常用的梳篦,我便将碎发收集起来,放在绢帕中,放置在我的胸口处,它陪伴我历经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我带着它就像是你在我身旁一样。”
她泫然欲泣的靠在我的肩上,轻声问“疼么?”
我知她心意,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握住她的右手放置在我的胸口“没有这里疼。”
她微微轻颤着,我怕她太过于悲伤,双手扶住她的肩,眼神灼灼的凝视她“小枫,自我再次与你相见,总是没有机会将我心底的话完完全全的告诉你。”
我拉着她的手,将她引至榻前轻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而我单膝虚跪,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在玉门关的城墙之上,看着你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我的心也随你而去了。当军医为我拔箭时,我曾经痛如刀绞的想,若这一生便就此放了你,是否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可当我醒来时,望向西州的方向,我才发现我这一生若没有你,便活不成了。我这几年戎马倥偬,只有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时才能迫使自己不去想你。只有永无休止的平叛下去,我才能有无懈可击的理由,待在这西境之地,在这距离你最近的地方,远远的陪着你。”
我心中思潮翻滚,轻轻为她拭去滑下的泪“直到我明知被暗算,却依旧想去忘川一探究竟。当我再次落入忘川水中,忆起了一切之后,我心下惊痛,终于明白了你离去前的痛苦,你明明有很多机会杀了我,却依旧只想自己逃离,终究不愿意动我分毫。”
我的一滴滴泪滴在她的手背之上,她流着泪抚上我的脸,我闭着眼贪婪着享受来自她手心温暖的温度,说道:“恢复记忆后,我才下定决心找回你,我要用我的一生去赎罪,给你我全部的爱。你曾经问我,如果你危急了我的皇位,我是否会杀了你?”
我笑中带泪的凝望她“皇位与你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我当时在想,如果你不理我,不答应我,我便在这西州王庭附近住下,守着你,我这辈子便无憾了。”
小枫伏在我怀中大哭不止,我无声的流着泪陪伴着她,我知道她此时心中百种滋味揉在一起,她需要时间去逐一解开。我不怕等,我有一生的时间等她真正的从内心放下过往,重新接受我。
转日,我主动提出祭拜阿翁和阿娘,她想了想,终究带我去了祠堂。我郑重其事的撩袍下跪,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在阿翁和阿娘的牌位前立誓,今生竭尽所能的保西州平安,用一生来弥补对小枫的亏欠。小枫流着泪无声的与我一同跪拜,上香祝祷。
三日后,待我与小枫将之姨送出王宫,我欲打算买下王宫附近一座宅院时,收到了裴照的密信,信中说他收到洛熙的加急密信,太皇太后病重,命他速速回京。
我与小枫面面相觑,我脑中嗡的一声轻响,似乎天都暗了下来。
小枫亦是担忧的望向我,我拉着她的手,蹙眉看向她“小枫,洛熙的家书不会有假,太奶奶年事已高,她是这宫中唯一拿我当亲人的人,我不能不回去看看她。我知道你不愿意再回到那令人伤感的地方,你给我十日,十日我便返回。”
她摇了摇头,坚定的反握我的手“我陪你一起回去看太奶奶,她老人家也是真心的疼我,我看的出来。”我感激的点了点头。
如此,我们便略收拾下,与小枫一起拜别了可汗,可汗依旧对我冷漠视之,只是谆谆叮嘱小枫务必带着阿渡和众侍卫,小枫拒绝了侍卫,留下了阿渡。我们三个略作乔装打扮后,与裴照和几名亲信在回程路上接头,往上京方向急行而去。
待五日后我们经承天门入城,我心疼的看着幕帘下风尘仆仆的她,随着裴照一同回到了裴府安置。
听闻我们到来的洛熙激动的与小枫相拥,两个闺中密友手拉着手破涕为笑的诉说着彼此的想念之情。
洛熙的眼中带着心疼与感慨朝我盈盈下拜,被我虚扶起来。
裴照命人将裴府中的上房收拾出来,作为我与小枫安置的住所,待明日一早安排小枫乔装成洛熙的侍女,我则乔装成洛熙的内侍,在裴照的陪同下一同进宫看望太奶奶。
裴府管家手忙脚乱的布置饭食时,我们四人在庭中叙话,洛熙面色绯红的看向裴照“夫君,前几日太医来请平安脉,我…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