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这么叫着他。
“我过来陪小征了,小征不要怕。”
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就像是他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她坐在滑梯上,双手托着脸,带着脸上宛如被玫瑰亲吻过的淡淡薄红微笑看着他的样子。
她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看着来来往往吊唁的人。
她陪着他听着父亲和这些人的冰冷的寒暄,在母亲被装入棺椁送离时,她又陪着他躲在花园里偷偷地哭。
她甚至比他哭的更厉害,咬着唇,低着头,眼圈红红的样子就像只垂着耳朵的兔子。
看着她不住地掉眼泪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忽然笑了起来。
但那某笑容只有须臾,瞬间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坐在台阶上,偏过头去看她:“梨霜。”他念出她的名字。
“恩?”止不住哭泣的小姑娘抽了一下鼻子,这才转过头去看他。
小少年抱着膝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小少女,语气认真:“我以后每天都会给你买棒冰,梨霜喜欢什么,我都会买给梨霜,我们家名下也有主题公园,那里可以只对你一个人开放……”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玫瑰一样的虹膜之上转开浅薄的透明水光,“所以。”
他的语气温柔地更像是请求,“所以,梨霜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他看着她的眼神微微颤抖着,满是小心翼翼和脆弱。
就好像,只要她愿意,她的随意一个拒绝都可以让他破碎开来。
于是她握住他的手:“没有棒冰,礼物,主题公园,都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小征的。”
她笑了起来,那些泪光凝在她的眼眸中,看起来就像雨过天晴后的第一道曙光,“因为啊,我最喜欢小征了。”
她说她最喜欢他。
可是,“梨霜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她喜欢他什么呢。
母亲说,她喜欢父亲喜欢她。
那么梨霜呢,她是因为他喜欢她吗?
“这个很重要吗?”她不明白,“因为小征很孤单啊。”
她的眼中摇曳着天真孩子气的浪漫主义色彩,“小征总是一个人,做什么事都一个人,一个人会很孤单,很难过的,所以,我喜欢小征的话,小征就不会孤单,不会难过啦。”
她说着,捧住脸,又问他,“小征现在还会孤单难过吗?”
赤司诗织说,她爱他的父亲,因为他喜欢她。
这种因为喜欢而去喜欢的情感真的是喜欢吗?
赤司征十郎一直在思考,直到这一刻,面前的黑发少女捧着脸,理直气壮地对问他,她的喜欢是否还会令他觉得孤单难过——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
只是觉得整颗心脏都被充斥满满的,满腔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泻而出,甜蜜的让人有些痛苦。
原来,真的会有人会因为喜欢而去喜欢。
但是他同样也清楚,因为他确实已经把对她的喜欢彻底暴露在了自己的眼前,所以这份因为被喜欢而去喜欢她的心情才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说到底,赤司诗织喜欢赤司征臣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喜欢他。
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在他喜欢她的基础上宛如得到了双倍份的喜欢一样,就连心口都被那种尖锐的喜悦塞得有些痛苦。
喜欢一个人要什么原因。
这才是赤司诗织想要告诉他的。
没有得到赤司征十郎的回答,小少女只以为他仍是为赤司诗织的离去而难过。
她伸手指向天空:“小征,看。”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深邃幽暗的夜空中,月光皎皎,星辉明亮而耀眼,在他们的眼中独自洒落。
闲院梨霜绷紧自己有些婴儿肥的包子脸,认真道,“我妈妈说,人去世后,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诗织阿姨那么好看,那么温柔,一定是最亮的那颗星星了!啊,那个一定是诗织阿姨!”
她指向了整片夜幕中最耀眼澄澈的月亮。
他忍不住道:“那是月亮。”
“不对哦。”她回过头来看,眼眸被温柔的月华覆盖着,“那是我送给小征的星星,那是诗织阿姨。”
他心头微动,喉头一滚,似乎是想说什么,可那些汹涌的情绪翻滚到喉咙口时,却又被他轻轻压了下来。
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眼泪从眼眶中漫出,但他的脸上却带着笑。
“……恩。”片刻,他以一种极力镇定,却又无法掩饰分毫温柔的语气轻轻应了一声。
从始至终的,那个黑发少女都不是他心里的执念,胜负欲,占有欲。
她是他的陪伴,他一路迷茫上的星光。
她是他最深刻的温柔。
她因他的孤独而来。
又在他最耀眼的时候离去。
仆赤状态下的他轻慢,强势,霸道又专横。
他拒绝一切的反对意见,以一种专|制的姿态统治着自己拥有的一切。
在与她的渐行渐远中,他始终不愿做最先低头的那个,然后终于在她越来越走向黑子哲也的时候,他开始觉得慌乱。
他用一种错误的方式强迫她留在他身边。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梨霜?”
他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少年看着怀里眉眼浅薄的黑发少女,一金一红的眼眸中露出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近乎绝望的愤怒和微弱而祈求的痛苦感。
他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溺水之人捏着最后一根稻草。
明知道没有用,明知道她依然会离开的——
但是,他就像是自欺欺人似的,将自己的脸埋入她的肩窝处,喉头一动,轻声命令道,
“他们都可以离开,唯独你。”
唯独你不能离开。
因为那是你曾经答应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