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盏茶之时,那守卫便喜笑颜开的迎出了门,与此同时所有人皆列位相敬,指燕澜不禁暗自感叹,这便是淫威下的卑微臣服吧,毕竟冷悦秋是一个随手便能摧毁整个天涯海阁的人。
“贵宾请随小人来。”那守卫竟也变的毕恭毕敬,说起话来尊敬非常,垂首哈腰的领着指燕澜进了内院。
“还请不必如此客气,我并非冷悦秋,从不伤害无辜之人。”指燕澜道。
“生意人都是如此,是一种必修心德,过不了便不能待在这里,还请贵客莫再谦虚,您也清楚那位的脾气,今日是您来,若是换作那人,我们只怕都得跪着讲话了。”守卫道。
“哈,原来他的脾气竟然差到这种地步...”闻言,指燕澜不禁轻笑两声。
“停口,拜托饶了我们吧!我们还想一觉睡到自然醒,他的玩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闻言守卫立刻惊惧道。
“哈哈,好吧,别紧张,你太忧虑了。”虽如此,指燕澜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说话间,守卫已领着指燕澜来到一处吊楼前,遂伸手作请,示意他上吊台。
“这是?”指燕澜疑惑的抬脚走上吊台。
“一种机关制作的升降台而已,方便贵宾上下楼,放心,这可是出自神匠鬼铸炼海遥之手!绝对安全!”说着守卫扣动机关,随着过耳的哗啦一阵响声,吊台缓缓上升,朝着十一塔而行。
不消片刻,吊台便到达十一塔,而彼端早已有人接洽,随后两队人如楼下一般列位相迎。
指燕澜便随着领路之人一路穿行在各个楼阁游廊间,约摸一炷香之时,那人将指燕澜带至一处厢房前,便俯首退去了。
指燕澜正犹豫着是否敲门,内中却传来一道轻俏的话语“进来吧,我的贵客...”
闻言,指燕澜遂推门而入。
房门大开,只见巨大的半圆形满陈宗卷的朱漆牡丹架高耸而上,其前则是一方同样朱漆描纹的龙凤漏雕长案,案上一柄清瓷壶,两盏清烟茶,茶香幽幽,薄雾腾腾,水汽那端是一名相背而立,负手而垂的锦绣蓝衣人。
“阁下便是天涯海阁之主?”指燕澜问。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眉目温和神情儒雅的面容,隐约间,嘴角似也染上三分浅笑。
“楚某等你许久了,你终于来了...”那人袖手一扬,一把玉柄骨扇赫然上手,随即又打着旋蹭的一下尤似孔雀开屏般倏地展开,露出其上精雕细琢的金漆描线琉璃点睛的火龙腾云相。
“阁主是在等我吗?可是指燕澜并非首次前来...”闻言,指燕澜疑惑的问道。
“不...”那人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畔轻声吐出一字,随后才道“准确的说...我等的不是你,而是他...”
“你是指冷悦秋吗?”指燕澜又问。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那人问。
“大概四月初吧,具体不太清楚。”指燕澜想了想答道。
“四月五日,离四月十日尚差五日,五年前的四月十日,他亦如你一般站在相同的位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人又问。
闻言,指燕澜不假思索的答道“意味着你赢了。”
“是啊,我赢了...”那人幽幽的复诉一遍,随后微微摇晃手中精致华贵的骨扇道“看来他已将当年之事向你说明了,真是可惜了,差一点点,便以为英明神断的我即将彻底的失败了!”末了,那人垂首微微叹了一口气。
“哈,怎样,胜利者的滋味似乎不尽如意?”见状,指燕澜调笑问道。
“人生未尝一败,亦是一种孤单啊,难得有人能拒绝我所有的诱惑,只坚持要我的命,这天涯海阁虽只是一座楼阁,但却有着搅动天下风云的力量,所以说他真是一个特别的人,所以说可惜了...”那人如是答道。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可惜他没一刀砍了你吗?其实他从前脾气尚算有转圜,如今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如果你哪一天真正活腻了,不妨去试试看。”指燕澜看着那人面不改色的笑道。
“能这样调笑他的人,想必也只有你一人而已,真是可惜了当初救他的人不是我...”那人道。
“如何说?”指燕澜问。
“因为我真正是非常喜欢他...”顿了顿,那人看了指燕澜一眼又道“你别误会,我指的是我特别欣赏他,想和他交个朋友,奈何他只想要我的人头,哎...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没办法,我只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拼上所有身家性命最终取得一线生机。”
“你很缺朋友吗?”指燕澜问。
“我不缺朋友,我只缺冷悦秋,我有自信,我们未来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作为冷悦秋的朋友,我比你更胜任。”那人毫不掩饰与做作的如是说道。
“哦?是吗?何以如此执着于一个冷酷嗜血的杀手?”指燕澜问。
“因为我与他从本质上是相同的人,心狠果断,透彻世情,与其说我执着于冷悦秋,不如说我在庸俗的世人中寻找一个性格志向相同的人,天下之大,或许像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但同时拥有着不被世俗同化湮灭的高超武艺与能力的人,我目前只遇上他一人,虽说论武功,五道峰的原莫徊或许更胜一筹,但正人君子侠义之表这几个字会令我无端感到心烦气躁,十分不喜,所以你明白那种追求绝世藏品的心情吗?”那人朝指燕澜问道。..org
“抱歉,我可以理解追求藏品的心情,但这种略为病态的交友择友方式恕指燕澜不与随同。”指燕澜看着眼前之人十分耿直的答道, 虚以委蛇不是他的个性。
“所以说我与你不会成为朋友,立场不同,刀剑便指向不一,你们也不适合当朋友,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但我可以断言,你会成为他的负累,纠缠他的身心,而这个定论的兑现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验证而已。”那人看着指燕澜如此斩钉截铁的说道。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今年是鄙人待在中原的最后一年了,往后天高水远各自一方,不会再踏足中原半步。”指燕澜亦如此回道,话及此,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因为这个问题是他与冷悦秋的心结。
四下无人的时候,指燕澜总会反复思考,他与冷悦秋到底算不算是真正交心交命的朋友。
若是,为何谁也不愿为谁改变,在所谓的伦理道义上,谁也不愿退步,甚至每每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若不是,为何又彼此了解信任,甚至可以互托生死。
说到底,他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即将离开,未来万事不可预测,世事无常,作为一个满手血腥冷酷无情的杀手,只要有机会,成百上千的人等着取他的人头,他只是希望这个或许是自己中原一行中唯一一个真正拿他当朋友的人,能一生平安喜乐。
想了想喜乐是不可能的,相交多年,指燕澜从未见过冷悦秋真正的抒怀一笑过,不管是怎样的朋友,指燕澜都希望冷悦秋能真正活的自在洒脱平安喜乐,哪怕是一个人。
所以对于楚千阅的话,指燕澜逐渐淡了往日风度,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希望冷悦秋能放下杀戮做一个正直的人,而从楚千阅的言语态度中,指燕澜觉得眼前之人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若言语如心,那分明是想拉着冷悦秋一起我行我素祸乱天下。
“你看看你,真是经不起推敲,才几句话脸色便差了这么多,再说下去只怕回头那个家伙该拿刀砍我了!”说罢,楚千阅轻轻落座,将五分热的清茶向指燕澜这边推了推,遂抬头看了看指燕澜示意他上前坐下饮茶。
指燕澜见状亦不再多言,几步上前拂衣落座,看了看眼前微有热气的清茶却并不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