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隔天清晨。
楚昕乔刚进总裁室,方启就跟了进来。
“我说接班人,你也太用功了吧?吃顿晚餐都不忘调查银泰酒店的主人。”
“查出什么了吗?”楚昕乔坐在沙发上,长腿搭在茶几上。
“她确实是十年前嫁进楚家的那个秦美希。那时你一直哭闹着不接受继母,所以他们一直在别苑生活,你对她的印象才会比较浅。”方启将一沓资料递给他,“不过奇怪的是,她名下的财产并没有银泰酒店,她可能是幕后出资人。”
“方聿楠呢?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楚昕乔将资料放到一边,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一点。
“查不到。秦美希是明星,所以履历都是公开的,但是方聿楠除了担任方大集团总裁,从前的履历基本是张白纸。”
楚昕乔起身站在窗边,看着街对面的方大集团,又看看稍远一些的银泰酒店,手指习惯性地轻揉眉心。
难道真的是情人吗?他摇摇头,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比情人还要亲密。
“继续查查看。”楚昕乔静静说道。看来从现在起,他不能再小看这个卖饲料的方聿楠了。
除了方大集团,他到底还有多少隐形财产?银泰酒店,他会不会也有股份?
更重要的是,他总能感受到方聿楠的野心,方聿楠笑得越是谦逊,他越是觉得方聿楠深不可测。
“哦,差点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方启突然插了一句。
楚昕乔转身。
“方聿楠是方家的养子。方家还有一个儿子,在国外读书。”
楚昕乔的眉头紧皱,区区一个养子,方家竟然舍得把毕生家业交给他,却不等亲生儿子回来继承。
太多不可思议……
不过此时就算有再多疑问,他都要先放一边了。
他打算去见一个更不可思议的女人。从昨晚到现在,他早已忍不住想见到她了。
他拿起车钥匙晃晃:“我午餐后回来。”
“要去农场吗?”方启在他身后问道。
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楚昕乔转回身:“最近西餐吃得太多了,找一家中餐换换口味不可以吗?”
“今天恐怕没有时间了,国际珠宝大师亨利的世界巡回珠宝展明天启动……”
楚昕乔直视他:“所以呢?”
“第一站定在了我们酒店,为此酒店上下已经准备了两周时间。”方启将一套西装搭在沙发上,“现在换衣服还来得及,亨利已经在酒店展厅了。”
真是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不给他啊!
路卡斯洲际酒店一楼中厅。
这里是全亚洲最大、最奢华的展厅,这些年来出色地举办过了无数展会。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亨利正在酒店人员的陪同下,参观着展厅一系列的最先进的安保设施。
楚昕乔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西装,搭着绯红色碎花领巾,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带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大堂。
服务生推开两扇奢华的香樟厅门,他气势昂然地走了进去。
“欢迎亨利先生。”楚昕乔用法语说道,说话间,他轻握亨利的手,“这位是我的助手,方启先生,他将带着您继续参观。”
方启微笑着走到前面,用同样流利的法语跟亨利讲解起展厅的性能,带领着一行人慢慢向前移动。楚昕乔陪同了一会,便从人群中退出来。
他从侧门走出去,在走廊里轻咳了几声。昨晚似乎染了些风寒,从早上起就一直咳嗽不断,所以他才把解说的任务交给了方启。
几米外,一位女子侧站在走廊里,正在讲着电话,声音很轻,听得出是法语,说得相当流利。
走廊的水晶灯映着她如雪的肌肤,只是一张侧脸,就已美到令人窒息。她及腰的长发如海藻般浓密,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裙摆低垂及地,一枚小小的钻石别针夹在胸前,那是亨利公司珠宝设计师的标志。
经过的服务生惊艳于她的美貌,没注意到手中推着的餐车的轮子已经偏离,勾住了她的裙摆。
当她意识到,想要扯出裙摆时,轮子的长钉划破了长裙,裙身发出开裂的声音,她后背的肌肤一寸寸裸露出来……
“停!”一个声音响起来,服务生这才慌忙停住了餐车。
女子尴尬地用手挡住露出的背部,道:“没关系的。”她还试图安抚一脸惊慌的服务生。
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先到贵宾室休息下,我让人去买一条裙子回来。”楚昕乔在她身后说道。
女子按着衣角转身,长发滑到一侧,说道:“我回房间换一条裙子就好了。”
她抬头冲着身后的好心人淡淡一笑。
四目相对。
两人猛然呆住,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结。
“昕乔……”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雅雅……”楚昕乔同样是满脸惊诧,他的心中如巨浪滔天,他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再遇见她。
“楚先生,对不起!”服务生这时才慌张地跑过来,连连躬身赔罪。
楚昕乔的思绪被猛地拉了回来,他看着她惊讶的脸,径自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出了酒店。
酒店后院的教堂里,他松开了她的手,才发觉自己用了太大的力,她的手腕一片通红。
连诗雅抚着手腕,沉默着。
阳光透过教堂的窗户,投下霓虹般的光线,映在她绝美的脸上,让他觉得像是置身于梦境之中。
两人沉默着,半晌后,楚昕乔先打破了寂静。
“不是说这一生都不会再见我吗?你明明知道这家酒店是我的吧?”楚昕乔看着她,语气冰冷,眼底却早已通红一片。
“我只是亨利的助手,去哪里我并不能做主。”连诗雅没有想到会与他在这样的情境下见面,她更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跟亨利辞职,然后像六年前一样,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吗?”
“昕乔……”连诗雅看着他,泪水不知不觉间蓄满了眼眶,“就当不认识我可以吗?做完这次展会,我再也不会回来。”
不认识。他等了她六年,关于她的梦六年来周而复始,直到不久前还在重复,然而她却云淡风轻地请求他不要与她相认。
楚昕乔将脸扭到一侧,闭眼,一行泪滑落。
“亨利一会儿要找我了,我先走了。”连诗雅转身要走,手腕却再次被紧握。
她屏着呼吸,忍着不回头去看他,泪水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连诗雅,还记得你说过,下辈子如果我在人海中认出你,你求我不要相认,要默默走开吗?”他的眼泪在她身后滑落,声音却依然强装冷漠,“现在还没有到下辈子,所以你确定……”
他几乎无法说下去,喉结起起伏伏,才哽咽道;“你确定,要与我做陌生人吗?”
连诗雅用力地闭上眼,泪水倾泻,她的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昕乔,昕乔……她心中一次次呼喊他的名字。
我要怎么办?我冒着忤逆恩人的危险,飞越迢迢万里,只是为了回来看你一眼……
然而你如此真实地在我面前,我却不能抱你,不能亲吻你,甚至连一眼都不敢看你。
我怕会回到那个黑暗的炼狱,无人救赎,被全世界遗弃。
还记得从前我们一起画过人鱼公主的画册吗?人鱼为了王子变成泡沫,可是昕乔,我却连化为泡沫的资格都没有……
六年前,从你当众向我告白,从我们的照片落到你爷爷的手里那一刻,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是悲剧了。
只是,我还在无谓地争,无谓地斗,我低估了金钱的力量,原来只有钱……这世上只有钱,可以送人上天堂,也可以将人打入地狱,永世不能翻身。所以现在,我不再争斗了,我默默认命,远离你的一切,哪怕孤老终生。
在他的等待中,她缓缓推开他的手。
一字一顿。
“我确定。”声音中的哽咽已无法藏匿。
“好。”楚昕乔自泪光中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弯起,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如你所愿。”半分留恋也没有,他从教堂走了出去。
没有片刻的停顿与踌躇。
如果等待六年,换来的依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如果一个梦做了六年,等到的依然是拒绝。
他不知道,他到底还在期盼什么?
垂怜吗?他是时候死心了。
Chapter 2
连诗雅撑着身侧的椅子,身子慢慢下滑,跌坐在地板上。
她的眼泪再次肆然。霓虹般的日光洒在她的脚下。
如她现在的人生,看着光鲜靓丽,却早已破碎不堪。
她分明不想再回来,也分明得到不准再踏入鹿岛的指示,然而她还是回来了。
这里有她爱过又恨过的人,六年来,她没有一刻忘记他的脸。
她曾认为她的一生都会被他摧毁,她也曾发誓如果能逃离厄运,她必定会浴血重来,向他复仇。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她在酒店再次看到他,她才发觉她的恨意早已荡然无存。
有的,只是更深的想念。
她恨不得立刻与他相认,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可是,他却抱着全然陌生的女生,那个女生在他怀怀奄奄一息,让她猛地回忆起过往。
她也曾一次次晕倒在他怀中,泪水干涸,心死成灰。
然而她依然没有躲开,他将她带入地狱——在那间黑暗而恐惧的疗养院里,她度过了整整两年。
被欺辱、被虐待的回忆兜头而来,她手臂紧紧地环着身子,一阵阵寒冷仿佛链锁禁锢了她的身体。
她将脸深埋在膝盖上,眼前一片无底的黑。
整个下午连诗雅都强撑着精神陪同亨利布置展厅。傍晚,她才满身疲惫地回到房间。
推门,一个声音在房间响起来:“雅雅……”
她惊慌地抬头。
一个穿着紫红色旗袍的女人走到她面前,脸上笑着,可目光却冰冷。
秦美希。
“夫人……”她一脸惶恐。
“你还是回来了。”秦美希自她面前走到窗边,夹出一支烟,点燃。
缭绕的烟雾中,连诗雅不敢看她的眼。
“你好像忘了,从前为他所受的那些罪。”秦美希轻吐烟圈,余光看向她。
“我不明白您的话……”
“不明白?你以为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我吗?”秦美希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扔在她脚下,
照片在地板上零乱地铺散开,竟然是她下午与楚昕乔见面的照片。
秦美希竟然派人一直跟踪着她。
“夫人,那是偶然遇到的!我并没有主动与他相认!”连诗雅惊慌地走到秦美希身边,握着她的手臂,一脸祈求。
“但你已经破坏了我的计划。现在还不是你回来的时候,回巴黎去吧。”秦美希将护照和机票扔到了她面前。
“可是……”她分明已经拒绝了楚昕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满心留恋。
秦美希轻笑:“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有能力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接出来,送你到法国改头换面,也就有能力将你打回原形。”
“我知道……”连诗雅低声应道。
“收拾行李吧。”秦美希一根烟燃尽,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抬高,“再忤逆我一次,我会送你回到原地的。”
秦美希推门离开。
连诗雅重重跌坐在床上。
“送回原地”,她苦笑着,她被强行禁锢在疗养院两年,可现在又何尝自由。四年来,她的一言一行,要接触什么人,要换取谁的信任,又要同谁亲近……没有半点是能由她自己做主的。
秦美希,这个所谓给予新生的恩人,将自己一点点变成她的杀手锏,帮她完成一个个目标。
而她清楚地知道,秦美希的最终目标,是路卡斯集团。
如果是从前,她依然会怀着对楚昕乔的恨意,帮秦美希完成心愿。然而当她看到楚昕乔,看到他依然为了她心伤不已,她的心也终于被唤醒了。她不会再继续这样受人摆布,不能眼看着楚昕乔受到伤害,她要将命运拿回自己的手中。
连诗雅将目光投向窗外。
珠宝展的广告已经投放向全市,此刻酒店对面巨大的电子屏上正在滚动播放宣传影片。
开展时间,就在明天。
她拿起房间的电话,打给服务台:“我是亨利的设计师,可以帮我传话给总裁助理方启吗?”
“可以,请问小姐姓名。”
“连诗雅。请转告他,晚上九点,海桥见。”
夜晚的海桥,灯火绚烂,一辆辆车子疾驰而过,卷起了地上的一层落叶。
方启直到现在还只觉得是一场梦,一场他也没有做完的梦。
他的雅雅真的回来了。
他在桥中段倚栏而立,不远处,连诗雅一袭黑色纱裙,外裹着件长风衣,正缓步走来。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雪白的面颊上,五官精致得如梦似幻。
她来到他身边,纤瘦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看着她,方启的眼角湿润了。她将身子依偎到他怀中,双手缠绕着他的腰身。
“哥哥……”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如呓语般,唤他。
方启在那一瞬间,泪水竟然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哥哥,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听到她这样叫他。
与她相识时,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是邻居领养的孩子。
初次见面时,她隔着两家的矮墙,便是这样叫了他一声,哥哥。之后,她软软地笑开来,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竟带了金色的光。
他的心从那一刻起,交付给了那个笑容。
此后,他倾尽心力地对她好,然而她的笑容却仿佛封存在了初见的那一天。
她说自己是第二次被领养。上一个领养她的老奶奶在去世前,将她送回福利院。这家夫妇无法生育,便将她领养回来。
起初他们对她不错,虽然养父嗜酒成性,常常责骂她,但所幸他不会动手打她,养母也总护着她,视她如亲生。
可是一年后,他们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从此成了这家的打杂工。每天清晨到日落,干不完的杂务。可她宁可每天只睡两小时,也坚持上学,功课依然优秀。
在她高中时,养父失业,家里经济变得困难,他们不再供她上学。
方启便将所有零用钱交给她,让她去付学费,然而那些钱被她的养父抢走,一夜赌光。
她不再上学了,空闲的时候会跟着街头的一位老人学画素描。
一年后,她的绘画天赋被美院一位教授发现,招她免费入学,并亲自教授她。
也是这一年,方启考入了英国的一所顶级大学,学费昂贵到让人却步。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她却送来了厚厚一沓钱,说有人看中她的画,预定了十几张,定金十万块。
她说,哥哥,我们不能一生都住在这个穷人窟,你要学成归来,改变我们的命运。
带着这句话,他远飞英国。
想不到,他竟然在同班一个中国男生的外套上看到了雅雅的画。
那人便是楚昕乔。是他无意中在街头看到她的画,重金买下来,印在了每一件昂贵的夹克背后。
他怀着感激接近楚昕乔,心甘情愿地陪伴在他身边。在得知他对画画的这个女生心存好感时,他想起她的话。
离开穷人窟,改变命运。可是依靠他的力量,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带她走出去。
楚昕乔,才是她应该拥有的男人,才能给她应有的生活吧。
他开始在每个假期里安排三人一起出行,在他们两人渐渐熟悉后,他渐渐退出。
看着他们终于陷入热恋,方启在一家廉价的酒吧里醉了一整夜。
然而,他却不知原来他送她进入的不是豪门天堂,而是地狱……
想到这里,方启的鼻子酸涩难当,更紧地抱住了怀中人。
“帮我……”连诗雅在他怀中依偎了许久后,终于发声。
他抹干泪水,轻推开她。
“我要留下来。”连诗雅的目光中写满了坚定,“我不想再受人摆布。哥哥,只有你能够帮我。”
“你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到法国?又怎么会为亨利工作?”
“这些我以后自然会告诉你。”她冷静地看着他,“现在我需要你为我冒险一次,如果失败了,我们可能会一起入狱……但是你相信我,想要开始新的生活,我只能拼这一次。”
他欠她的,就算搏命也还不清。
“要我做什么?”
连诗雅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牵着他坐进去。
她看着窗外钟塔的时间,目光沉静地说道:“路卡斯洲际酒店。”
Chapter 3
楚昕乔此时正静静地坐在车里,面前是夜色中寂静的美亚农场。
见过连诗雅后,他满心烦乱,开着车子在街上漫无目地走,不知不觉间竟然就开来了这里。
大门上,“美亚农场”四个字被五颜六色的灯环绕着,在夜色中交替闪烁。
这个场景,楚昕乔已经再熟悉不过。他打开钱包,看着夹在里边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的背景正是眼前这个五光十色的农场大门。
一对年轻的夫妇怀里拥着一对儿女,幸福地微笑着。这张照片是他在那辆货车里发现的,原本想要还给尹晓繁,却最终没有。
他夹在了钱包里。
童年的尹晓繁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大大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抱着一只农场的大白鹅,一脸稚气。
收起照片,楚昕乔手臂垂在窗外,轻呼了一口气,将脑子放空。也许是因为扑鼻的绿草清香味,楚昕乔此时的心静了许多。
片刻后,农场墙内传来了莫扎特的钢琴曲,饲养棚的灯光一个个地逐个变暗。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农场的青石小路上。
尹晓繁今晚过得非常开心。卓妮今天转为时讯网的正式员工,而且公司还为她提供了高档公寓和轿车。说起来,卓妮这段时间好像有了很多变化。卓妮花钱变得大手大脚起来,还时常买一些很奢侈的衣服和包送给她,每次她问起来,卓妮也含糊其词,只说反正对得起良心。
尹晓繁原本还暗自为她担心,可如今见她势头一片大好,也就安心了。
为了庆祝卓妮转正,她今晚带着农场全体工人聚餐。
鹿岛那么多酒店餐厅,可偏偏工人们一致选中了路卡斯洲际酒店。他们一个个眼神中闪着期待的光,说对那里充满了好奇。
尹晓繁也不忍心辜负大家,便咬着牙答应。
二十一楼的法式餐厅,看着曾经熟悉的场景,吃着味道绝佳的美食,原本就酒量差的她,今晚醉得一塌糊涂。
醉得眼也花,耳也聋,每一次餐厅的电梯开启,她都有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从里边走出来了的错觉。
然而每一次揉着眼睛再仔细看时,都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原来想念会让一个人全身的器官和神经通通失常,会让一个人的视觉、嗅觉、味觉、感觉都只定格在某年某月某日的那一瞬间。
而那一瞬,却无法重来。
聚餐到晚上十一点才散,一行人在街边唱着歌,摇摇摆摆地走回农场,她的酒劲儿也被夜风吹散了不少。
她带着醉意把饲养棚检查了一圈,给珍珠鸡放上了钢琴曲,才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摸出手机,破天荒的,竟然有一条未读短信。
她怔了一下,揉揉眼,又看一次,竟然真的是一个国外号码。她猛地停下来,一颗心没有缘由地乱跳,她屏住呼吸点开。
是广告短信。
“真是浪费心跳。”她撇着嘴,把手机里的所有广告号码都塞进了黑名单。
手机刚收起,短信声又响起。
“发广告的不用睡觉吗?”她气急败坏地点开,是个陌生却又有一些熟悉的号码。
“在干吗?”
她侧着头回忆了一圈,都想不出是谁,便回了一个问号。
“看来号码被删掉了,无情无义的珍珠鸡……”
楚昕乔?她用力晃了晃头,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三号?是你吗?”
“哦。”他回得不能再简单。
然而她却在四下无人的农场里跺着脚,尖叫连连,像个疯女人。
农场外,楚昕乔看着里边那个女人乱叫抓狂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嘴角扯开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惊诧了。
他竟然笑了吗?他在心情一落千丈的时候,竟然在这个偏远的农场外面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吗?
惊喜发泄够了,她赶紧坐到一边的长椅上,手指认认真真地在手机上打起了字。
“怎么舍得回来了?洋妞不合胃口吗?”她笑着发送。
“哦。”他也笑回复。
“那就回来啊。”刚要发送,长椅上方的灯突然“吱吱”响了几声,她抬头看着它,只见电线连接处崩射起了火花。
“哇哇哇!”尹晓繁赶紧跑远了一点,目不转睛地盯着路灯。
之后,那盏灯嗖地一下熄灭了。
尹晓繁突然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长长的一排路灯,为什么只有她头顶这个离奇地灭了?打小听过的所有鬼故事瞬间涌进了她的脑子。
手机响了一声。
“好歹是一个大型农场,搞得这么穷酸是打算每晚播恐怖片吗?那路灯也换换吧。”
恐怖片?尹晓繁猛地环顾四周,他才像恐怖片吧?他是怎么知道路灯坏了的?
“你在哪儿?”她发给他,之后开始在四周寻找着他的身影。
他车灯熄着,停在农场外的一片树荫下,她看不到他。
收不到回复,她拨通了他的手机。
他接了起来。
尹晓繁正四处张望着,一步步走向农场门口。
“你在农场装了偷拍的监控对不对?”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和他之间果然只有一分钟的和平时间啊。他嘴角轻扯,笑出来。
“农场晚上都只有你一个人吗?”他看着几十米外的她,问了不相关的问题。
“当然不是!”她声音提高,“还有一个保安。”
楚昕乔看看漆黑的四周:“以后多留几个人吧,这里太偏僻了。”
这里……尹晓繁停下了步子,语速放缓:“你在哪儿?”
“如果我说了,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真是爱讲条件的人。尹晓繁在原地站定,笑道:“钱我没有你多,所以讲条件你一定讲不过我。成交,你在哪里?”
“你前方。”楚昕乔说话间,将车子的前灯打开,两束通亮的光照向了农场的大门,照亮了尹晓繁的脸。
他从车上走下来,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冲她浅浅一笑。
楚昕乔。
她怔在了那里。
她是在做梦吗?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载着满身的光晕,眼角轻弯,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完全陌生的楚昕乔,温暖而又无害的模样,让尹晓繁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将手机放在唇前,声音轻柔地说道。
“我回来了,‘鱼粉妹’。”
那一瞬间里,她的脑子无法思考,心跳伴着全身血液直冲向头顶。她迈开步子,飞快奔向他,扑进了他的怀里。
楚昕乔的身子猛地一僵,怔在了那里。
之后,他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酒气。
呵,他嘴角现出一个迷人的弧度。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拥抱他可以当真吗?
尹晓繁更紧地抱着他,用力闭上了双眼,眼泪没出息地簌簌而落。
是梦吧,一定是梦。再见看到他时,她才知道这些日子里,她是如此的想念他。
从他扔下一屋子的记者送她去医院,从他在深夜里陪伴在她病房,从他刻意为她安排治疗,从他在南亚为她寻找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