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辰呆呆地看着窗外,脑海里有点空白,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过去,又好像脱离了现在。
“不是你我的过错。要是非要说是谁的错,就是上苍的错。是上苍给了生命的不平等,用不平等引发了战争。
没有人是天生低人一等的,没有人甘于天生就吃不饱穿不暖的,也没有人会眼看着优越的生活,甘于贫穷——如果法律准许他可以用方法获得优越的生活。
我们看蚂蚁生存忙碌,看蚂蚁食物战争,就是好奇的观看,然后漠然离开。很难说佛主菩萨不是也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所以,田雨辰,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好悲哀的。我们也是蚂蚁,是蝼蚁。他们也是。我们、他们都是在生存挣扎,然后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可你为什么要流泪?”田雨辰问道。
“我哭了?”苗人古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看着一手的湿漉,“是因为看清了事实吧,因为认清了我们也是蝼蚁悲哀吧。”
“不是,”田雨辰缓缓摇头,“不是因为认清我们是蝼蚁而悲哀,是因为认清的是我们不得不如此,当天亮之后,无论我们在夜间想到了什么,我们都还要。
我要我神女的职责,可我为什么不能给奴隶祝福?我为什么只能祝福草原人?”
“因为,你站在草原人的土地上,你是草原人的神女。你是不忍看到草原人颠沛流离才降落人间的神女。”
是夜,大雪从天而降。
这是今冬草原上的第一场大雪,在草原人的欢呼声中,在奴隶的悲哀哭叫声中降落。
半夜,雪已经没过了脚踝。打开房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寒冷。
田雨辰和苗人古走出房屋,离开院子,看着降落的雪花。寒风中好像传来呜咽。
“神女,你们怎么过来了。”泽带着些微的醉意,披着衣衫起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田雨辰的称呼成神女。
“奴隶们有住的地方吗?”田雨辰直截了当。
“马栏,牛圈,哪里不是住的?”泽皱着眉头。
“既然千里迢迢将人抓回来做奴隶,如此冻死了岂不是可惜。”田雨辰道,“到处都需要劳力,给他们些帐篷他们不至于冻死,不难吧。”
泽的困意和醉意几乎都消散了,他眯着眼睛看着田雨辰道:“神女是草原祝福的。”
“他们已经到了草原。”田雨辰跟着道,“如果我以神女的名义征召的奴隶呢?”
泽和田雨辰对视着,好一会,泽哼了一声。
“如神女所愿。”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田雨辰的心一跳。她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
“安排奴隶们都住进帐篷里。”昊命令道。
田雨辰慢慢转身。
快到一年了,神女所在的地方,昊必然,昊所在的地方,神女必然也不会去。
现在,在这个大雪之夜,他们却忽然相遇。
“神女还是那么悲悯世人。”一年的时间,昊的词汇仿佛更丰富了。
一瞬间田雨辰忘记了悲悯世人这个词,是她曾经说过多次了。
“天冷了,神女也该歇息了。”昊接着说道,正正经经,不苟言笑。
“我替那些奴隶谢谢首领的垂怜。”田雨辰轻声说道,然后迈步离开。
在走到院门的一刻,身后忽然再次传来昊的声音,“神女就没有垂怜过我吗?”
田雨辰的脚步一顿。刹那,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首领会给草原带来强盛,又何须垂怜。”田雨辰匆匆说道,然后推门离开。
她急匆匆在雪中行进,急匆匆回到自己的院落,院子的那一刻,她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不是悲哀难过,也没有兴奋开心,仿佛只有意外带来的茫然和不解。
“上天会垂怜我吗?”田雨辰忽然扭头对苗人古道。
“已经垂怜了,上天已经垂怜了你们,和我们活着的人。”苗人古应声道。
可活着就是垂怜吗?逝者已矣,他们无需经受生者的艰辛,良心的拷问。生者还要,还要经历着一次次良知的询问,直到良知最终消失。
“睡吧,睡着了就会忘记这些,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田雨辰回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内占地一半的是炕,冬天来临之前,她终于住上了房屋,住上了土炕。这个房子和电视里看得几乎一样,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在冬夜有火炕,已经足矣。
她却夜不能眠。
她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该思考什么,她明白在这个世界里站在草原人的土地上,就要以草原人的三观来衡量对错。
她也记得她曾经的夙愿就是打到南方去,用北方来统一南方。
可现在,她亲眼看到瘦骨嶙峋的男人女人成为奴隶,亲眼看到他们的瑟缩,她知道自己错了,曾经的想法错了。
她终究不是大人物。
哪怕她穿越到这里,成为这里的神女,她也只是田雨辰,只是一个成不了大人物无法心狠手辣的人。
她坐在炕上,拥着被,呆滞着看着窗外的白雪和黑暗,听着扑簌簌落下的雪声,然后她听到外边传来脚踏积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