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母妃惨死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弱小孩童，哪怕他如今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时都可以让那个害死他母妃的凶手碎尸万段的一国之君，再回想起昔日的种种，顾景煜还是难抑心头的愤恨，垂在身侧的双手，被他死死的紧握成拳，青筋毕现，骨节泛白。

    苏栩栩怔怔的看着男人绷紧的脸庞，看着他墨眸之中不可抑制的闪过的痛楚与仇恨，心，就是狠狠一疼。

    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宸妃娘娘的死，对面前男人造成的伤害，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就失却了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的庇护，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活在水深火热的皇宫之中，不仅要处处防备着可能来自太后娘娘的谋害，还要默默承受着其他皇子甚至宫人们的欺辱……

    他是如何挨过那些艰难的岁月的，苏栩栩根本无法想象。

    她也知道，他对报仇的执念，她亦支持他这样做，因为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个世界，本就应该恶有恶报，杀人者，亦必死于他人的刀下，这本就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一个人的最好方式，不是杀了他，而是毁去他最重要的东西，所谓的杀人诛心，就是这个道理。

    从这一点上来说，顾景煜这样做，没有错。

    他也只不过是想要报复太后娘娘罢了，至于牵连到安王爷，或许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要怪只能怪他有那样一个母后。

    可是，谁又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呢？说到底，安王爷也只不过是这一场陈年旧恨之中，最无辜的那个牺牲品罢了。

    苏栩栩为他感到不值，也为他感到痛心。

    可是，哪怕她情知襄太后当年种下的恶果，不应该由顾景琛来承担，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她还是无法对顾景煜的做法，说出一个“不”字。

    哪怕明知他做的不对，哪怕明知他不该就那样害死安王爷，可是，她还是无法恨她或是怪他。

    他也只不过是想要为他娘亲报仇罢了。

    苏栩栩不知道若是换作旁人做了同样的事情，她是不是还会这样的“理解”他，甚至不自觉的想要为他寻找借口，想要站在他的一边，但是对着面前的男人，似乎他无论做什么，她终究是不舍得怨他一分一毫。

    苏栩栩知道这样的自己不对，可是，她没法控制自己的心。

    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深陷于那个男人身上，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深。

    “叶姑娘是为着你，才甘愿在安王爷的饮食中下毒的吧？”

    苏栩栩突然开口道。她的称呼也由“屏幽姐姐”换成了更为疏离的“叶姑娘”，哪怕是在知道那个女子只是为着面前的男人才这样做的，但她却依旧无法接受是她亲手将安王爷推上了死路。

    那个女子，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面前的男人吧，所以才会连杀人这种事情，都愿意为他做，而且，谋害的那个人，还是她的夫君，哪怕他们从来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是啊，有名无实……苏栩栩突然想起，在她从太后娘娘手中救下那叶屏幽，并且邀她在蔷薇苑住下之后，有一次青芜姐姐进宫来看她，大抵那个时候，青芜姐姐就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告诉了她一件事……

    原来，当初安王爷替叶屏幽挡的那一箭，除了伤了他的双腿，令得他一辈子都只能瘫痪之外，还伤及了神经，他根本不能人道……也就是说，他与叶屏幽的婚姻，不过是有名无实，两人从来没有过圆房。

    苏栩栩至今还记得当青芜姐姐告诉她，叶屏幽尚是处子之身之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想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叶屏幽与顾景煜之间的暧昧了吧？

    苏栩栩想到那天听到叶屏幽从噩梦中惊醒，匆匆赶到她身边的男人，当时，他那样心疼的抱住她，温柔的安抚着她的恐惧与不安……

    其实，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女子的吧？是啊，青梅竹马的情意，又岂是那样容易放下？而且，那个女子，还曾经好几次救过他的性命，几乎童年时期，面前男人的所有温情，应该都是来自叶屏幽的吧？

    这份情意，又岂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放低？又岂是她能够取代的？

    算起来，从相识到现在，她与面前的男人，最多也不过两年的时间罢了。

    她又有什么资格跟那个女子相提并论呢？又怎么会重要过那个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呢？

    苏栩栩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看得这样清楚。

    她听到面前的男人在她问起是否是他让叶屏幽下毒谋害的安王爷之时回道：“没错，是朕让她这样做的……”

    是啊，无论真相到底如何，这一刻，她可以清清楚楚的从面前男人的眼中看到他对那个女子的维护。

    苏栩栩笑了笑，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有些累了。

    一瞬之间，苏栩栩突然下定了决心。

    “顾景煜……”

    苏栩栩听到自己轻声开口道：“等战事结束之后，我想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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