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多风雨(第2页)
守在那绿柳胡同另一侧的星野国探子,在打过第十六个哈欠后猝然发现,那埋伏在另一边监视的人,竟然悄悄撤退了!
这边的探子刚喜了一下,正待要纠结人手,扑入那小院!
忽而,小巷深处,慢慢行来了一队人。
前面一个打灯的,后面是两个人,嘿咻嘿咻的扛着个黑黢黢的东西,香飘十里。
居然是头烤猪,那猪极肥大,焦黄的身体,泛着油光。
星野国探子们下意识的都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看着那猪。
打灯的人小二模样,上去就嘚嘚的敲门。
“谁啊?”小院里房间门开了,小童打扮的人出来,举着灯问。
“香满楼送宵夜的!”
“我们没要宵夜!”
“今天是店庆,特意为老顾客送烧猪!”
小童犹豫了一下,开了门,让小二伙计和烤猪进屋。
过了一会儿,“客观慢用!”小二打着灯出来,带着扛猪的那两个人,打了个千,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小童嘟囔嘟囔的拎着大半头猪出来,口里碎碎的,“真难吃啊,再也不光顾香满楼了,真是的。”
“抓紧的,磨蹭什么,快丢了回来关门。”屋子里有人低声,窗户上黑影一闪。
小童答应了一声,暗啐了一口,关门,进去了。
烤猪香味弥漫,一连几天吃干粮的星野国探子们楼口水。
一盏茶的时间后,门口的烤猪不见了,墙上传来细碎的咀嚼。
“多好吃啊,真香!”“中州人真是暴殄天物!”
然后,突然间,天地安静了。
半个时辰后。
那小院的门竟然一动,一个麻衣的小童,牵了驾马车出来,就要偷偷摸摸的往外走。
那车厢里动了一动,车窗的缝隙里出现了一角白衣。
就在那一瞬间,马车已经赶出了胡同,小童上车,在那马背上用力的拍了一下,就颠颠得赶着马车出去了。
黑黢黢的屋檐上,黑衣人默不作声的站起来,踢了踢那些被蒙汗药麻翻了的探子,冷笑一声:果然,对方以食为诱,这么低级的手段,肯定隐藏着阴谋,打算麻翻了他们跑路吗?
黑衣人一挥手,黑暗里无数的人层层跟上!
由于是在街上,怕惊动了街上的居民,每个人的手里都扣紧了一片暗器,呼啸着就朝那赶车的小童招呼过去!
可那小童早有准备,一扬手竟然拍出片铁板来,就往那身前一搁,另一手里的鞭子猝然甩出,无声无息的打落下那剩余的一片暗器!
探子们见小童竟然会武功,手下再不留情,无数的暗器密如飞蝗,铺天盖地的朝那马车招呼过去!
冷寂的夜里瞬间起了一片嘶声,宛如春蚕的噬叶,又如绵绵细雨,却带来了刻骨的冷意!
被戴上嚼子的白马终于来不及哼一声,便扑倒在地,身上瞬间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暗器飞镖,汩汩的往外溢着血!
那马车顷刻间就倾斜了一下,车厢里一袭纯白被甩出来,利落落地,就随着麻衣的小童,在夜里狂奔!
湿冷的青石板上瞬间响起了一片细碎脚步,将那石板上流淌的月光也一并踩碎!
所有探子都冷笑一声,掀起那檐上的瓦捏碎了当暗器掷出,将那两个在月下狂奔的背影*着,一直往那城外的湖郊上*去!
渐渐的,那些星野国的探子,竟然*得那两个仓皇身影,来到了瘦西湖!
瘦西湖边月冷风轻,那里只有寂寂虫鸣,以及远方一点摇曳的灯火。
“月白风低杀人夜!”白衣公子突然大发感慨,在仓促的逃跑中急急得说。
“闭嘴!”麻衣的小童却不耐烦,低低的喝了一声。
可刚上了二十四桥,却见桥两端都被一群黑衣人围满了,再也无路可去!
星野国的黑衣人见四下寂然,都冷笑着抽出刀来,刀脊明晃晃的,竟然将那天上的月色也比下去三分!
天上的一弯月,倒映在二十四桥的流水,一阵风过,吹起一池子波纹,皱了,模糊不清。
“上去做了!”黑衣里蓦地起了一声冷笑,命令。既而所有的人都持刀,慢慢地*上来。
麻衣小童刚要动作,身边的白衣公子却一把拉住他,忽而就一抬头,朝那些*近的黑衣人高喝了一声,“人生自古谁谁谁无死!”
所有人都一怔,却见那白衣公子拽着身侧的小童,扑通一声就跳入那桥下流水中去!
众人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往那水面发暗器飞镖,簌簌的激起一片水花!
然而,流水很快归于了平静,流水上的月亮重新凝聚起来。弱弱的一片白。
瘦西湖的水荡荡浩浩,不知埋葬了多少美梦风尘。
“南为大人,该怎么办?”看着桥下的江水,黑衣人里蓦地有一人,就回身焦急的问那带头的黑衣男子。
这个男子,竟然就是贴身跟着星神帝侍卫,现在的禁卫军队长,南为。
南为沉吟了一下,在风里抬起碧色的眼,叹息一声。“追不到了。咱们回去复命罢,这湖水这么深,八成是活不了了。”
“可是,”属下一人赶上来,低声地,“是不是在瘦西湖附近搜搜,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的的尸体,万一……”
南为却转过头去,冷冷得瞪了他一眼,冷笑,“那么,我还该听你的么!”
“属下多嘴,不敢!”看着他猛然赤了一下的眸子,黑衣属下仓皇单膝跪倒,低低疾呼。南为冷哼一声,带着人径自离去。
那一行黑衣人渐渐远了,瘦西湖上渐渐恢复了平静。
忽而,湖边停着的花艇里,就有一艘动了动,慢慢地飘在水面,朝着湖中心缓缓流去。这花艇一动,艇子上积累的雨水就被簌簌震落下来,搅碎了一湖的月影。
花艇上依旧是一片黑,吊着的灯笼在风中簌簌抖动。
一片沉寂里,忽而就听得哗啦几声,那水下破出两袭衣衫来,一袭磷白,一身灰麻。
黑黢黢的船舱里蓦地伸出两只手,拉着那湖水里的人,就往花艇上拽。
“呸呸。”黑暗里只听那船舱里,白衣公子微微咳嗽了几声,往外吐着口里的水。
有人递了件披风过来,笑着为他披上,“怎么样,九月瘦西湖的水,可还好?”
“冷……冷死了!”白衣公子裹着斗篷,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袭麻衣也跃上船来,旁边有人递披风过去,他接了,却不穿。
黑黢黢的花艇里,终于颤巍巍的亮起了一盏灯,照亮了一船的人。
白衣哪里是舒子夜,分明就是那个纨绔公子白如今!而麻衣的又哪是小童,明明是厉云!
端着灯的是美沙亚,笑虐两人的是青琉。旁边还站着两个飞叶堂的姐妹,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两个落汤鸡样的男子。
“那边的事都搞定了?”白如今哆嗦着,问出了一句。
“没问题。”青琉笑着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夸赞,“你这一招暗渡陈仓果然好使。真正的舒子夜已经平安的到达飞叶堂了。”
原来他跟厉云化妆成抬烤猪的伙计,随着青琉化妆的小二前来,借宵夜之名进门,然后由青琉押着被点哑穴的舒子夜和小童顺利出门。再由如今和厉云装扮成两人诈逃,跃入瘦西湖,让星野国的探子彻底失去两人踪迹。
“我只是奇怪!”如今却垂了垂眼,“那些人怎么不搜一搜就走了,似乎……太轻易了些!”
“轻易么!”厉云蓦地插了一句,冷冷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真是九死一生——还轻易,难怪说对不起自己了。刚才差点被打成筛子,又差点被淹死!
这白如今不通知一声就中途跳河,万一他不会水,岂不就断送在这瘦西湖上了!真真的肆意妄为!完全是胡闹!
“为什么不让我动手!”厉云的眸子一利,生生质问。本来说好的,引开那些人,尽量逃,若实在逃不了就动手——可没想到,好家伙,竟然就从那二十四桥上跳下来了!
纨绔公子一翻白眼,“你能打得过他们所有人吗?再说了,我从来不杀生,阿弥陀佛,本少爷可是很善良很善良的!”
说着,竟然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摇头晃脑起来,口里兀自在那叫着,“罪过罪过,阿云,我可是在为你积德!”
阿云?!这个称呼让厉云非常不爽,冷生冷气的,“我跟你很熟么!别胡叫!”
“好啦好啦,你们别吵了。”青琉看不下去,不得不插进来,“你们两个前世是冤家吗?怎么老是这样剑拔弩张的!”
“谁跟他吵了!”如今犟了一声,撇撇嘴,“我才不跟天下第一大傻瓜吵架呢,显得自己也像个白痴!”
“你!”厉云气的脸色一涨,咚地将手里的披风掷在船板上。却终于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坐下。犯不着跟这样的人生气,倒显得自己有些歇斯底里了。
青琉皱着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看,不由得叹了口气:阁主让白如今跟着,是不是一个错误?这两个人分明是水和火,一旦碰在了一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一行人刚踏入那飞叶堂的堂会,却见白日里那个撑黄伞的少女仓皇赶过来,口里一迭声的,“不好了!”
不好,还能不好到哪去?有这两个人在身边已经够不好的了。青琉有些头痛的扶了扶眉,“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慢慢喘出一口气,低声,“堂主,抓回来的那人,根本不是舒子夜!”
“啊?你说什么!”白如今惊奇的凑上来,瞪大了眼睛,“那个那个……不是舒子夜?”
“不是。”少女一点头,十分肯定的说。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快去看看吧!”
不用她说,如今已经一溜烟的窜进去,其他的人一怔,也快步跟上。
“我都说了上百遍了,我真的不是那个舒……什么的!”
还在门口,就听里面那个人*着一口地道的吴语在那不耐烦地解释。所有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舒子夜虽然是中州人,却是在星野国长大的,十五岁后才开始各地游学,来扬州的时间极短,不可能学会如此地道的吴语。
冲到门口,白如今反而不急了,趔着嘴晃晃悠悠的进去,笑着问,“你说说,怎么回事?”
坐在椅子上的那白衣人是个汉子,虽然身量不高,却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一脸的惶恐却不耐烦,只是不停的用手搔头发。
“我们几个,哦,那边的是小三子。”他边说着,抬起手来,一指旁边小童模样的人。“我们都是这地儿流民,说白了就是青皮!”他竟然还自嘲了一下,搔搔头接着说,“有一日在路上,碰个着白衣的公子哥儿,他问我们想不想要银子!那家伙,银子当然是谁都想要了。他就说,只要我们装扮成送饭的到那绿柳胡同里,就能得一百两雪花银!”
“我们就去了,没想到那白衣公子就要我们脱衣服——”
一屋子的人听到这里,脸色都仓皇了一下,却见那纨绔公子不紧不慢的接上,笑呵呵的,“是不是——他们就跟你们换了衣服,然后告诉你们,只要在那个绿柳胡同里呆上几日别出去,就给你们银子?”
“哎,是,这哥儿知道得明白!”那白衣汉子一喜,不住地点头,“他先给了我们五十两定钱,说是等他们回来了就给剩下的,说完就穿着我们的衣服走了。”那汉子却似又想起了什么,急声,“这位哥儿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诚是那个哥儿的朋友,给咱们送银子来了!你可不知道,好家伙,这几日可把我们憋坏了,整日里还觉得外面有人偷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偏那哥儿每日里还故意让我在那窗户底下走一遭!”
白如今听了只是笑,还不住的点头,可到了最后却将脸一拉,无奈的耸耸肩,笑着,“我看,你那剩下的五十两银子,怕是泡汤喽,那哥儿骗你们,他们跑了!”
“啊?”白衣青皮听了,神色登时一萎,却倏地一捶那椅子,恨恨得,“我骗了一辈子的人,竟然被个哥儿耍了!”
听了那纨绔公子和白衣青皮的对话,一屋子的人更是脸色如死。
只那如今却亮了眼,兴奋的舔着嘴唇,兀自在那里嘀嘀咕咕。
好个舒子夜,竟然也使了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竟然骗过了两拨人。嘿嘿,这个舒子夜越来越有意思了,竟然还跟自己有些相像。他倏然升起了一股酒逢知己似的畅快感觉来,在一屋子愁眉苦脸的人里,笑得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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