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他就撞上了一件软绵绵的长衣,却似撞倒了真正的形体,脚下反弹般的一个趔趄。
“哎呦!”长衣那边却传来一声叫唤,只听得扑通一声,似乎是那人摔倒在地了。
“对不起对不起!”自知撞倒了人,他连忙掀开面前的那件长衣,压低了声音道歉。
那被他撞倒在地的,却是个二十来岁的粗普女子,布衣荆钗,身量娇小。一张没什么特点的圆脸上,鼻子嘴巴都有些塌陷,脸上还有几点麻子。恍然一看,到有几分丑。
女子的身旁放着个大的出奇的大木盆,盆里还有几件湿衣。
瞧这满院子的各色衣衫,这个女子,却是靠为人浆洗而赚钱的洗衣娘。
如今一怔,还是快步去扶她,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搀起。这一搀,他就看到了女子红肿的双手,手指上几处已然搓破了皮,肿胀的像随时都会爆裂的水泡。
布衣女子明显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自意的抽出手来,掩饰的抹了抹鬓角的汗水。
“快,仔细搜一搜,我亲眼瞧他进来这巷子的,挨家搜!”院落外,忽而就传来了呼啸,杂乱的脚步仓促而过,不一会儿,巷子深处就传来了梆梆的砸门声。
“完了完了,追来了!”如今心急火燎,几乎窜起。
布衣女子有些惊惧的看着他,却不自意的摸起衣盆里的捣衣石杵握在手里,后退了几步,“你是什么人……难不成,是官府缉拿的强盗吗?”
“误会误会!”眼见她抄起“武器”,他连忙摆手,转了转眼睛,“好姐姐,我姓白,是这洛阳城里的人,本是个穷小子——都是我哥贪恋富贵,非要*我娶一个四十来岁的,又老又丑贵族遗孀!我不肯,逃了出来,那个老太婆却不肯放过我,好姐姐,救救我吧!”
他说谎话手到擒来,一面说,竟还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悲戚模样,上前拉着女子的衣袖。
布衣女子半信半疑,却连忙推开了他纠缠得手臂。可瞧他倒不想坏人,这才慢慢的放下了石杵,可依旧觉得他说得事匪夷所思,犹豫了半日,才喃喃道,“你……说的是真的?”
如今用力点点头,用衣袖擦着干燥的眼角,趁着女子不注意时,忽而就沾了点唾沫抹在眼角,悲悲切切的啜泣,“好姐姐,救救我吧!”
便在此时,院落外传来了大力的拍门声,震耳欲聋,有人暴躁的大声喊着,“快开门!”
女子连忙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潮湿的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就带着他跑进屋子里去。向东拐进了一间,女子倏然敞开一扇衣柜门,就将他塞了进去。
关好了柜门,听着外面大肆的叫嚣,她这才慢声细气的应了一嗓子,对着柜子上的桐油反光掠了掠鬓角,慢吞吞的去开了门。
门一开,七八个男子就闯了进来,一面朝内探头探脑,一面问,“看见过一个穿白衣的公子哥儿没有,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布衣女子不敢去看他们,慢吞吞的来到衣架下,啪啪的拍开湿衣上的褶皱,故意冷声冷气。“这位大哥好不会说话,怎么能平白冤枉人私藏汉子?若让我家男人听到了这话,非打死我不可。”
来人一听这话,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说,“我不是说你的姘头!我是说……”
“好呀!”女子却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的话,忽而一挽衣袖,将几个要进屋的男子统统拽开,口中厉声,“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什么姘头,怎么能侮人清白!”
她说着,已经将盆子里的剩衣扔到一旁,将里面的半盆污水陡然泼出来,溅了那几个人一身,口中却依旧凄厉的嚷着,“快走,否则我家男人回来了,让他打死你们!”
这几个人一直被那布衣女子驱赶到门后,终于还是惹不起,骂了一声泼妇,灰溜溜走了。
布衣女子手里的木盆这才当啷落地。她一屁股蹲坐在木盆缘上,只觉得心一阵阵的扑通跳,几乎不能呼吸了。
如今已经在那屋子里探头探脑,瞧着他的下人都走了,这才连忙去关上了大门,眼睛亮亮的看着木盆上的女子。
布衣女子这才掠了掠滑落下来的发丝,慢慢起身,去展平了那些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捡起那两件丢在地上的衣服,要从井中汲水来洗。
他连忙上前帮忙,却不会使那个缒桶上来的井轱辘,半天也没打上来一桶水。
布衣女子笑了一声,将他推到一旁,“瞧你,也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还是我来吧。”她说着,已经麻利的缒上来一桶水,倒入木盆里去,便半蹲着,清洗起衣服来。
如今看着她泡在清水里的那双几乎溃烂的手,怔怔说不出话来。
虽然是三月天,井水依旧是刺骨的。布衣女子却茫然无觉,一面洗着,一面抬起手腕来,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
“姐姐的夫家姓……?”如今重整笑容,蹲下来一面帮她用力绞衣裳,一面笑嘻嘻的问。
布衣女子听到这话,面色不由一朱,喃喃,“刚才是骗他们的……我还未曾婚嫁,姓李,唤作三娘。”
“啊,三娘姐姐……”他却只觉得别扭,一饶舌,“不如叫你三姐姐吧?三姐姐好!”
布衣女子却被他叫得面红耳赤,终于掩饰的用冷水拔了拔面,漫不经心的问。“你怎么打算?”是呀。现在是满城风雨,白家一定全城的搜捕自己,就算回去了,也免不了一顿骂。
如今想到这里就胆寒,缩了缩脖子,忽而有些厚颜无耻的,“姐姐,你再收留我一天罢?等明天风声落一落,我就去找我另一个姐姐,让她帮帮忙。”
现在看来,只能先去水槛姐姐那里躲一躲了。有青霜阁出面调解,大哥他也应该不会太过责备罢。
三娘想了一想,却终于觉得有些不妥,让外人看见了,也该说三道四了。可是,她一抬头看到他那后怕的神情,却又有些不忍心了,犹豫了半日。“姐姐你可怜可怜我,我不白住,给你银子?”如今说着就往怀里掏去,却忽而想起来,刚才所有的银子,都“散尽”了。
三娘的脸色陡然紫了,忽而就将那湿衣服掷到盆子里,低声,“我帮你,难道是为了钱?”可她见那个纨绔公子的表情,终于知道自己话重了些。这才慢慢一笑,微微垂头。“……我只是怕粗茶淡饭的,你吃不惯。”
“没事没事的,你放心。”如今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忙出口应答。
白如今看了看她,却忽而伸手,将女子的手腕从水里拉起,眼眸暗淡,“三姐姐,别再洗了。”他却忽而一笑,将身上那件华贵的白袍子一脱,随意往旁边一扔,笑着,“我帮你!”
一抬头,才发现,这个破落的院子里,竟然在门口旁边也种着一架荼蘼。
白花寥落,也凋零了大半。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那荼蘼侧上,正好就有一株枣树,丝丝夭棘探墙而出,嫩绿色的小叶间,隐约见到星点的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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