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生明月(第2页)
大波斯菊已经长出了三两尺高的茎杆。
远处的谯楼上,传来了二更的鼓声。
这金碧辉煌的深宫也沉寂下来,只有这夜菊倚栏前,竟还有些喧嚣。
舒子夜竟然冒夜进宫来,幸好圣上今夜不曾来临幸。清妍夫人安排着下人带那青青出去相会,也便睡不着了,披衣起来。
这几日青青总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的,她被她传染了,一到夜半就开始失眠。只觉得这深宫的空气里,再也不是那般死样的沉寂,而是涌动着一点潮湿的味道。
还有一点风的味道……
山雨欲来么?她从二楼的栏杆上看下去,一片荒草里,竟然也挺出了不少大波斯菊的杆。那种花的梗杆是娇弱的,本来就是草本一年生的植物,长到最粗的时候,也不过一指粗下。去年秋天落得种子,没想到今天春几乎将整个院子占据了。这大波斯菊也不比其他的菊花,需要嫁接扦插,只要有一颗种子,只要有一方脊土,就能自己艰难的生出来,开白黄粉色的花,然后凋零,种子纷飞而去。
她站不住了,从栏杆一角拿了花锄,吩咐身旁的宫娥,“侍栏,你带盏灯随我下去,给波斯菊除除草。”下人似乎习惯了她的恣意,很快利落的为她披上一件月华银线夜菊纹的披风来,提着宫灯随她下去了。
月亮渐渐露出小半脸,孕育在遥远的地平线和沙漠间。她手把着花锄,就借着月光慢慢除草,为波斯菊分出一片空间。才除了一会儿,便有些乏累了,看去,花园子倒被荒草侵占了四分之三,其他的菊花也都被排挤死了,只剩下这大波斯菊。她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侍栏听到她叹息,连忙,“明日奴婢让人来,重扦上一些菊花?这些日子瞧见别的宫里开始扦‘二八佳人’了,说是那种菊花开起来,一株上都有两种色彩,每一朵也带着两种色彩的变化。”
清妍夫人又叹息了一声,将目光四处放了放,“种那劳什子干什么,在我这园子里一样要死的。就还种着大波斯菊吧,这样很好,已经很好了。”
她还是放不开这些大波斯菊,慢慢的抚过那些枝叶,似乎就抚过了那个人的面庞,抚过了那些逝去的时光。忽而,她便有些恍惚起来。
侍栏看见她失神,也是司空见惯了。悄悄的帮她拉了拉披风,倒将她拽醒了。拄着那锄头耽搁了一会儿,就又开始锄起草来。
“娘娘这些日子,怎么不写诗词了?”侍栏关切的为她照明,漫不经心的问。那清妍夫人倏然抖了一下,便没动了。良久,才缓缓道。
“写什么……写的再多,也传不到那个人的眼睛里去……”
侍栏却是一惊,下意识的,“皇上都有看啊?圣上还当着奴婢的面,夸赞过娘娘的文藻,说是有什么……婕妤的风骨……”
清妍夫人又是一怔,不由得苦笑起来:原来在她们眼里,自己的诗作,只是向圣上谄媚的工具罢了。她又不是班婕妤,作那什么劳什子的团扇,真的是要引起那个皇上的旧情吗?她只想引起的,只是那个人的旧恩罢了。
然而那个人,却将她推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手里,又在这场破国的叠变里,眼睁睁的看自己颠沛流离!她本该恨他的,一直也是那么认为,可一旦看到了他……
清妍夫人终于抖掉了那锄头上的草叶,慢慢转身。“回去吧。”
侍栏一怔,连忙跟上。心里却有些惴惴:她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清妍夫人她……
凄冷的月色照下来,却照不亮那个人的脸。
凄冷的月色照下来,却照不亮那个人的脸。
青青急迫的拽住了那只冰冷的手,拼命摇撼着。
然而,舒子夜的脸依旧藏在阴影里,不肯回顾。
她越发觉得不好,只觉得与如今临别时的那个心情又涌上来,让她越发不安,只是一遍遍的拽着哥哥的手,在他手心拼命划着“白”这个字。
她要知道,她要确切的知道,如今……究竟是死是活,究竟怎么样了!
舒子夜终于蹲下来,微微抬头,对着妹妹缓缓微笑。“如今他去了个很远的地方,恐怕一时半刻……”
然而,青青却猛然的摇摇头,拽过他的手掌来,用力的划下了一个字,“活”。
他活着吗?他活着吗活着吗?
舒子夜忽而抬起头来,微笑着抚摸妹妹柔软的刘海,“青青,你再在这里忍一忍,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带你出去。”
眼见哥哥如此逃避自己的问题,青青陡然生气的甩开了他的手。可她忽而却意识到了什么,一呆,倏忽间捂住了嘴,泪珠啪啦啪啦的摔下来。
舒子夜并没有劝住自己的妹妹,而是站起来,遥望着南方的方向,用力的按住轮椅的扶手,缓缓却坚定。“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他不知道是在劝说妹妹,还是想竭力说服自己。那直*着南方星空眼睛,渐渐涌满了泪。
现在还毫不知情的他,那竭力南望的目光,是否能与厉云北望的目光交汇?同一片星空下分隔的人,是否能够完聚?
而真的完聚的他们,又将怎样面对那些猜忌与背叛……
答案,或许已经流传在了风里,却是流散在所有人的明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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