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子，恁是活神仙呐，俺从关里来，初来乍到的，管啥玩意都不懂，就是冻不死也快饿死了，这吃的，算是俺借你的，恁要是不指出条明路，俺一家人翻不过春就死定了……”

    “这话咋说的，借什么借呀，咱这嘎达没人见死不救，眼看着冻死人路边倒的，那就不叫北大荒了，我也不是关东老爷们了。”说着，梗着脖子侧过身去，表示不接受王有德的跪拜大礼。

    他就势从肩上摘下斜挎着的酒囊，打开塞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一把拉起王有德，连酒囊带塞子，递到他手里，酒囊里面装满了高度高粱酒，足有二三斤的分量。

    酒囊是用猪尿（sui）泡制作的，外表已经磨得乌黑铮亮，一准用了不少年头了。

    “给你了，这玩意御寒，不会喝？不喝酒还叫老爷们？不会喝酒还来北大荒这嘎达混什么混？”

    “……”王有德双手接过酒囊来，闻了闻，先轻轻地抿了一口，壶嘴仿佛还留着刘老爷子的余温，满心的感激，却无言以对。

    刘老爷子的话语，激起这个燕赵之士的血性，什么叫东北大老爷们？大老爷们想喝酒或者该喝酒必须喝酒的时候，还管他会不会喝！豁出去了，他咕嘟咕嘟连喝了好几大口。

    好样的，这还差不离。

    临走时，刘老爷子顺手指着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对王有德说：

    “这是老祖宗给咱们留下的宝地呀，这脚下的黑土，抓一把能攥出油来，肥呀。等天暖和了，老娘们要是躺在里边草棵子里睡上三天二宿的，没准不用男人，自己个就能生出个大胖小子来，肥土养人哪，你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地待她呀……”

    大岗包成了以后六合屯的坐标点，王有德成了坐标点上的标志性人物。

    大岗包西边地势比东边略高，后来的人家盖房子选址，大都选在王有德家制高点的西边，久而久之，都管大岗包叫东大岗包了。

    “三腚，快乘热吃，吃完了娘好把锅刷了，眼看快晌午了，二腚媳妇下地说话就回来了，恁爹去豆腐坊捡豆腐早该回了，没准他又跟你爷爷臭派我去了，我得赶紧把夜隔的大饼子腾了，别让他们看见咱娘俩又吃烙油饼了。”

    小的脸也洗了，老的饼也烙出锅了。

    娘俩一人手里举着半张喧腾腾的豆油烙饼，坐在门槛子上，娘大口地咀嚼着，三腚小嘴嫩嫌烫，把油饼放在两手之间颠来倒去，干着急，下不了口。

    “娘俩又偷食吃。”

    隔壁赵二嫂突然从两家之间的板杖上递过来一张笑脸，抻长脖子，往佟家厨房里边看。

    “他大娘，不是我说你，二腚媳妇挺个大肚子下地，你尽给人家吃大楂子大饼子的，你们娘俩整天价闲的，在太阳底下晒蛋玩，反倒偷着烙油饼吃。”

    赵二嫂说话快，又脆又响，像是在刚刚在烙饼热锅里又蹦了一锅黄豆似的。

    听了她这番话，二腚娘油滋滋的脸呱嗒一下掉下来，站起身来，迎着目光走出去，伸手摸了一把油乎乎的上嘴唇，就势撇了撇嘴：

    “俺当是板杖子上趴着个胖乎白狗呢，一撅腚放屁，才听出来，原来是他二婶呀。”

    街壁女人岁数不大，别人都叫她赵二嫂，按辈分佟家孩子都管她叫赵二婶。

    在东北这嘎达，远亲或者邻里之间辈分这东西是差不得的。

    大老娘们管怀里抱着的小嘎儿叫二叔，白胡子老头管小丫头片子叫姑奶奶，大近小近赶上了算。怨不得天也怨不得地，当面叫不叫出口两说了，但人家辈分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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