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怀上了就得生出来，这东西总不能留在肚子里攒着解饿，就算是泡屎，也得找个茅坑拉出来。他爹只盼着换个品种，生个闺女，好起名叫芝呀凤呀芬呀兰呀什么的，都行，最不济的，叫丫蛋囡囡大嫚什么的也凑付，没想到呱嗒一落地，又生出了个带把的缺德玩意。

    王九福他爹也是老河南人了，平日里爱琢磨人，也爱琢磨事。

    老婆又生个男孩，按理说应该高兴，他却高兴不起来：屋里这娘们像老母鸡啦啦蛋一般，滴拉嘟噜的，又生了一串光头臭小子，怎么养活啊？

    孩子满月该起名了，他为难了，给孩子起个什么大名呢？既然排行老八，按理说应该照着上面哥哥们的名字往下排，顺到那儿算那儿，谁让你轮大襟—赶上了，一窝皮子（黄鼠狼）不嫌臊吗。

    一琢磨又不行，老七王七福的弟弟应该叫王……总不能给孩子起名叫王八福吧？王八福，王八福？都当王八了，还有什么福不福的。

    这能怪别人吗，只怪自己当时没有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自家屋里的大瘪肚子。你说她沾边就赖，一劈腿呱嗒又生下一个。再看看老婆刚刚生下来的这个有姓无名的小杂种×的，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点心模子扣出来似的，活脱自己个又回到了襁褓里，错了准保管退管换。

    既然王八没福，咱就加一福，干脆给本该叫王八福的八儿子起名叫王九福得了，管他排行老八不老八的，总比一出生就当王八强。

    想到这儿他爹乐了，庆幸自己是一个聪明绝顶的河南人，别看不识字，也别看咱头顶上光秃秃的没几根毛，可咱脑袋瓜子好使，但愿王八福（说秃噜嘴了），呸，是王九福，长大能随自己一样聪明绝顶。

    从那一天起，王八福被他亲爹扼杀在起名的过程中，世上凭空多了一个叫王九福而实际上排行老八，明明就该叫王八福的人。

    王九福不到四十岁，大高个子国字脸，虎背熊腰，因为随他爹，早早的也有一点卸顶了，为了遮丑,他就手剃一个大秃瓢，还让剃头匠毕三声给他刮得铮亮铮亮的，自己个还经常用手在后脑勺摸摸：

    哼，没头发并不等于秃顶。

    不管走到哪儿，他怀里总是搂着一杆吆喝牲口用的大鞭子，鞭杆又粗又长，鞭稍系上一根响皮，抡起来啪啪作响，仿佛大鞭子长到他身上一样，大有东北车老板的风范。

    美中不足的是，他七八岁时淘气，上树掏鸟没留神，从树上掉下来，把左眼摔斜了。老人说是长大了能正过来，一晃过去三十年了，愣是没正过来，与人面对面说话时乜斜着，一正一邪的两个小黑眼珠不同步的滴溜溜的转，好像总不拿正眼看人似的，给人感觉他目光里没安什么好心眼，人送外号：王老八。

    这个绰号理解为他的真实排行也好，理解为他小眼珠子像某种爬行动物也行，咱北大荒这嘎达还管老婆偷人的苶汉子叫王八，王老八去掉老字不就是王八吗，从那头论都挺贴切的。

    他爹当年避讳王姓名八，六合屯的人可不吃那一套，管你是河南来的侉子，还是从哪儿野路子来的山炮（东北话：莽撞，没见过世面），姓王排行老八就是王老八。

    王九福明知道叫他王老八，表面看似说他行八，实则有爬行动物和老婆偷人两层意思，但又无法拒绝，谁叫你的确排行老八呢？

    都怨自己个这张没把门的臭嘴，什么起名排行的事，不都是自己个喋喋出去的。再看屋里的河南娘们，也不像偷人的样，丑了吧唧瘪瘪瞎瞎的，就知道下崽，除了自己将就着用以外，人家谁要啊。

    对她倒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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