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天气格外的冷,王有德一家在东大岗包上的窝棚里安顿下来,起火做饭了。
他和媳妇把地窝棚拾掇成住家过日子样子,暂时在这里猫冬避寒。
他很快就跟刘老爷子学会了汆冰窟窿抄鱼,雪地里下铁夹子打野鸡,然后拿这些猎物到四道岗集上,换来一些麦麸子和陈年老玉米,总算有口饭吃,饿不死了。可还是买不起鱼船猎枪,那得多少钱啊,简直比登天还难,不买又怎么行呢?也不能拿烧火棍撵狼呀。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别说,北大荒这嘎达还真就有拿烧火棍打狼的,还让刚来此地不久的王有德给遇上了。
刚在大岗包上住下时,天刚一擦黑,就听见四周的荒野上有野狼嚎叫,声音越来越近。
天大黑了,就听着有几只狼围着窝棚转圈,有胆子大一点的狼,竟然窜到窝棚顶上跳上跳下,确乎在探听屋里的虚实,吓得有德媳妇直往他怀里钻。
王有德从枕头底下摸出打火镰,打着火,点上洋油灯,豆粒般大的火苗如同老秋里的萤火虫,连飘动的劲头都没有。
他披上羊皮袄下地,踅摸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家伙,就从锅台上拔下带璺的铁锅,走到门口,一手拎起铁锅耳朵,一手拿炒菜铲子猛劲拍打。同时嘴里大声呼喊:
“黑瞎子来了,张三快跑吧!”
听刘老爷子说,这嘎达林子里黑瞎子最厉害,狼见了都躲着走。
或许狼们也听说黑瞎子的来头。
喊了几声,屋外面还真的没动静了,瞬间静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狼们听明白黑瞎子来了吓跑了,还是被带璺铁锅沙哑的敲打声音震跑了,反正是全跑了。
王有德回身往灶台上栽回铁锅。
老是拔锅栽锅的,觉着有一点费劲,可得小心一点,别吓不跑狼,再把做饭的家什掉地上砸了。可是不敲锅,窝棚里也没个带响的东西可以敲打,再去四道岗时,想着买点铁家什回来。
瞬间,寂静。
上炕吹灯,脱衣躺下,刚把棉被掖好还没等翻身,屋外面又响起狼嚎声,越来越近,一声比一声高。王有德摸索衣服又要起来敲饭锅,睡在炕头的老娘慢声细语地说话了:
“别拔锅敲了,不顶用,你再点上洋油灯,把捻挑大一点—最大,放在窗台上就行了。”
灯点亮了,捻也挑大了一些,放在窗户台上,似乎比平日里亮了好多。狼叫声随之渐渐远去。
一家人折腾了半夜三更,总算可以合眼睡一会了。
“…救命啊!救命。”
难道是在做恶梦吗?
睡梦中,屋外面传来撕心裂胆的呼救声,比才刚的群狼嚎叫还瘆人。一炕上睡的老小四口人全被惊醒了,孩子吓得哭出声来。
正是小鬼呲牙(天亮前,北大荒一天最冷的时候,就连到处游荡的小鬼都冻得呲牙咧嘴的,你说那得多冷啊。)的时辰,喊叫声就在门前了,更显得阴森恐怖……
再瘆人,也是人的动静。
王有德胆大过人。他下炕又点上灯,推开门一看,雪地里半卧着一个人,手里不停地挥舞一根烧火棍般的木棍,似乎是在打什么,怀里鼓囊囊的,也不知是塞着什么东西。
这人看样子不像是坏人。
管他好人坏人的,不能见死不救吧,他瞬间想到了刘老爷子……看见灯光,狼群又退去了。
王有德一手端着灯,一手把一年轻人扶进屋里。
他又高又瘦,挺不好扶的,顺势让他倚靠在炕沿上。
寂静,屋里屋外又一片寂静。屋外突然静得瘆人;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狼,狼!雪地上黑乎乎地一大片,遍地都是绿绿的灯笼。”
狼在黑暗中眼里发出绿色的光,阴深深的,令人毛骨悚然。这人被吓得变了声的自言自语,更令人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