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春天都要开化了，好多人家还有冻饺子吃。

    北大荒人管好吃的东西叫“嚼谷”，年货叫“年嚼谷”。

    除了鸡鸭鹅鱼、猪马牛羊肉外，粘豆包大肉包子，冻梨冻柿子冻海棠果，都算“年嚼谷”。

    “年嚼谷”储藏数量的多少，反映出这家人家有没有“货”（he），谁家“年嚼谷”有多少，一看他家前院的雪堆大小，就一目了然了。

    北大荒人实在，谁家也不会放雪堆里一丁点东西，也堆个小山似的大雪堆装门面的。

    那时候，北大荒的民俗风气好，出门都不用上锁，许多家门上连上锁的门鼻都没有。

    即使有门鼻能上锁，出门时也不上锁，大不了随手在篱笆墙上撅一根小木棍，往门鼻里一插就行了。

    门鼻里插棍，不是为了防盗，而是为了告诉来串门的邻里乡亲，主人没在家，屋里没有人，是在门外等一会儿，或者拔了小木棍进屋里等着，还是另外找时间再来，你自己个掂量着办吧。

    如果来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小木棍门别明确告诉你，家中无人，门已上“锁”，闲人免进，没事趁早离开。

    要是没事还在人家门前瞎晃悠的话，如果被邻里看见，或被主人碰上了，谁都不认得的话，就有不怀好意，有小偷小摸的嫌疑了。

    而埋“年嚼谷”的雪堆，堆在院子里，毫无遮拦，连插一根小木棍，当锁别的别扣都没有，就这么敞天堆放着，日日夜夜，一堆就是小半年。从来没听说谁家丢过“年嚼谷”。

    因为埋得不严实，被野狗扒开叼走冻肉的事，到是偶尔发生过。

    李大喇叭烧开了水，屋子里热气腾腾的。

    他煮了足够一家人早饭吃的饺子，自己乘热，狼吞虎咽地扒拉了一盘。然后把剩下的饺子扣在饭盆里，盖上盖帘，放在锅台里边烟道上面有热乎气的地方。

    进屋取出单为过年新做的黑制服外套，套在对襟棉袄外面，往上衣兜里揣了几把“毛磕”（前边提到过，北大荒对葵花籽的昵称，这种植物好像是从西伯利亚传过来的，因为老毛子—前苏联人爱嗑，所以叫毛嗑，有点意思吧。）。

    他想给那个胖姑娘先预备着，一旦……要是没嗑唠了，嘴里也好有个嚼头。

    戴上狗皮帽子，腋下夹着大喇叭离开家门，急匆匆地向小学校广场跑去。

    佟小红学习就要结束了，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单有志算计着佟小红信上说的返家时间，跟一小队队长大长脸请了一天假，说是要到总场的新华书店去买几本书。

    买书是引子，借引子去接佟小红，才是去总场的真正目的。但他不敢声张，生怕别人知道他专门去场部接佟小红。

    几天前，接到小红来信，告诉他她回来的具体时间，让有志去总场接站。

    信上说：…上集贤上学的时候，在路上尽是我等你了，这次我从牡丹江回来，你一定要来接我。

    希望你能大大方方的来，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专门接我来了，看他们能怎么着……

    专程接人没问题，大张旗鼓地去，单有志做不到，起码暂时做不到。

    接到来信后的几天里，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煎熬着他。

    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撕一张月份牌数日子，生怕记错了时间耽误了接站，心里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终于，盼到佟小红要到家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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