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上炕。

    对着洋油灯，拿出干香草、五颜六色的彩线和红红绿绿的花布头，给各家的孩子缝制香荷包，还得一个一个算计着，全屯子的小嘎儿一个也不能落下，几乎熬到通宵。

    刚躺下伸伸腰，也就眯拉一会儿，摸黑再爬起来，挑亮了灯捻，把二锅粽子分成六份。

    自己家留下最少的一份，另外五份，用蒲叶串好，叫醒李桂芝，叫她乘着天刚蒙蒙亮，去把粽子串和香荷包分别挂在那五家邻居的前院门上，千叮咛万嘱咐：给谁家的别弄错了，挂高点，你翘着脚再挂高点，千万挂高点，别让野狗够着给叼了去。

    五月节那天，北大荒人有起早趟露水采艾蒿、小嘎儿扎彩线挂香荷包，全家吃煮鸡蛋的习俗。

    用露水洗脸可以洗掉小病小灾的，使人们心明眼亮；往房檐上门框上插艾蒿，能辟邪祛病，保佑一家老小平安；扎彩线“拴住”孩子，无病无灾；；吃煮鲜鸡蛋咸鸭蛋大鹅蛋，则寓意着一家人团团圆圆。

    天刚大亮，大人孩子们已经从北大泡子旁采了艾蒿回来了。

    一到院门口，突然，发现了院门上，挂着几个色彩鲜艳的香荷包和清香扑鼻的粽子。一看这二样东西的做工，不用问，就知道是屯子里谁的手艺了，因为满屯子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香荷包真好看，准是我韩婶给我缝的。”小嘎儿的声音。

    “还不快谢谢他韩婶子。”大老爷们的大嗓门。

    “你看这粽子裹的，比四道岗街上卖的都好。老妹子呀，等会吃完了粽子，上你家串门去。”老娘们细声慢语的，但动静可不小。

    静谧的早晨，传来了邻里称赞和道谢的声音，刘雅芬心里美滋滋的。

    八月节快到了。

    随秋风飘荡的白云，映衬着湛蓝色的天空，庄稼也知趣地熟了。

    地里高粱一片火红，苞米满目的金黄，大白菜一地的翠绿，北大荒又到了要收割庄稼的季节。

    人们在大半年的时间里，起五更爬半夜的，就是为了这个果实累累的秋天。

    八月节当天，一大早，刘雅芬找来王大地和李拴住小哥们俩，让他俩来帮自己家杀猪。

    去年老秋时，专门抓了二头壳郎猪，专为今年过八月节预备的，一头杀了吃肉，另一头养大了卖钱。

    小一年的精心喂养，两头猪长得又肥又壮。

    刘雅芬指认了一头看着大一点的，给小哥俩看。

    小哥俩费了半天劲，也没抓住，那头壳郎猪好像知道了自己要被屠宰的命运，在嗷嗷的哀鸣声中，横冲直闯，左冲右突，引来了屯子里孩子们都来看热闹。

    小韩子旺骑在一根秫秸，扛着一根烧火棍，确乎是骑着马扛着枪全副武装的武士，围着地上杀猪用的炕桌子转圈，嘴里叨咕着昨个下晚黑，姐姐李桂芝刚教给他的儿歌：

    蛤蟆蛤蟆气鼓，

    气到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杀猪，

    气得蛤蟆直哭……

    院墙角边，为了褪猪毛，临时支起了一口二十印的大锅。

    李桂芝已经烧了一大锅热水，她有点心急，猛添柴火，还没等抓着猪，早早就烧开锅了，翻腾着水花滚烫滚烫的。

    刘雅芬腰里扎着围裙，手扶着外屋门框，乐滋滋地看着小哥俩满院子追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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