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或许是嫌主人小瓜蛋说话多嗓门大,干脆自己就不吱声了,不然,他们周围的人还有法活?主仆二人—确切的说是主人和家犬,在发音和身材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矮汉子声高,一个高头大狗沉默无语。
在守护瓜园上,厉害劲他俩倒是异曲同工,一个把家虎,一个看家狗,或许可以统称为它俩了。
小瓜蛋屋里老娘们又高又瘦,瘦得皮包着骨头,人称棺材瓤子。也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胖不胖,没准是后来因为小瓜蛋夜夜打呼噜,动静太大,睡不着觉,生给她熬瘦的。
小瓜蛋矮胖矮胖的,大脑瓜壳子滴溜溜地圆,祖传的种植香瓜西瓜的手艺,连同小瓜蛋的雅号,都是从他爹老瓜蛋身上继承下来的。
到他身上又有了进一步的含义,除了会种瓜,上粗下细的大脑袋,长得就像一个生涩没熟的大香瓜。
在北大荒,小瓜蛋顾名思义—不大也没熟的青瓜,也叫生瓜蛋子,拿生瓜蛋子说人,有生涩缺火,愣了吧唧,不明事理的意思,也包含六亲不认的意思在里面。
小瓜蛋整天价瞎嚷嚷,属于上脚面的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每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小瓜蛋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真就六亲不认了。谁想在他手里白吃个香瓜西瓜的,比登天还难,他就像一只老母鸡,遍地的香瓜西瓜,就像是他生出来的蛋,全搂在怀里孵化,谁也不许动一个。
想吃瓜可以,掏现钱、记账本、打白条都行,白要白拿白吃就别想了。
去年大沛(大批)香瓜西瓜下来了,孟嗑巴为了给康大队长打溜须,来找小瓜蛋,说要给康队长摘两个西瓜解解渴。
小瓜蛋说了:嘴巴抹白灰想白吃?别说康队长,就是康队长他爹也不行。
弄得孟嗑巴很无奈,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没招没落的,只好让小瓜蛋给称了两个小个头的西瓜,记在自己名下,等开工资扣他个人钱了。
既然自己个花钱了,孟嗑巴没舍得把二个小西瓜都给康队长吃,先拐弯回家孝敬小狍子一个。一回家不要紧,差一点两个都被留下,还挨了媳妇一顿臭骂:骚包的你,溜须拍马不要命。
小瓜蛋老家在吉林松花江边上,一九四八年松花江闹洪灾,一场大水,把他们家的瓜地和房子全淹了不说,松花江改道,还把原来的老房宅基地,变成了主流河道了,他们家没吃没住地成了灾民。
一家人讨饭来到北大荒。
那时北大荒已经解放了,他们爷俩凭着种瓜的手艺,在六合屯定居下来。
后来老瓜蛋去世了,小瓜蛋子承父业,年年给生产队种瓜,凭本事,自然而然成了生产队副业小队瓜地打头的(负责人)。
小瓜蛋家里除了棺材瓤子老婆,还有二个儿子孙同和孙心,都是队里的机务工人。
哥俩双胞胎。一对双棒儿,娶了双城县王家姐俩为妻,这姐俩尽管不是双胞胎,但也是一奶同袍。要不是因为家里穷,也不会在同一天把俩闺女同时嫁给孙家亲兄弟俩的。
一夜之间,王家亲姐俩转变身份成了妯娌俩,没几年给孙家生了一炕孩子,几个孩子长得就像一个妈生出来似的。
外人根本就分不清:这几男几女、五六个鼻涕啦瞎的孩子,那个是谁家的。
圣贤道: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
这话好像放在小瓜蛋身上就不灵了,这些年他因为给队里种瓜卖瓜,不知得罪了屯子里多少人,除了他家大黑因为不会叫唤,没骂过他以外,屯里屯外会出动静的,没有不骂他的,就连鸡鸭鹅看到他,都吓得躲得远远的,冲着他叫唤,怕他或者是羞于与他为伍。
屯子里吃奶孩子贪玩闹觉,怎么哄也不睡觉,孩子妈妈没辙了,只能吓唬孩子说:你再闹不睡觉,叫小瓜蛋来抓你来了。
你别说,还真灵,孩子听说小瓜蛋来了,吓得猛往妈妈怀里钻,不一会就睡着了。
儿媳妇王姓妯娌俩,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了,哄孩子睡觉这招最灵。姐俩一嘀咕,分别也想拿自己个般大般的孩子试一试,生怕婆婆听见,不敢大声喊小瓜蛋,只好趴在孩子耳朵旁小声说:“快睡觉吧,别闹了,再闹小瓜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