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约摸着地里快到歇气的功夫,推着自行车来到二号地,刚到地头,大老远的就听见康大壮大嗓门,在跟人瞎嚷嚷什么呢,好像在骂谁谁谁,割得麦茬高了……
他没敢往前走,返回身来,找了个地里人看不到的树荫下,支上自行车,先消消汗,等康大壮走了,再过去。
等了足有一呆烟的时间,大老远地偷着看看,看见的都是弯腰割麦子的背影,看不见也听不见康大壮大嗓门的动静了。
于是,硬着头皮往前去,割麦子的人看见他在屁股后面出现,纷纷跟他打招呼:
八级工,车上驮着什么新鲜玩意?
八级工又来给大伙显摆你自行车了吧?那天让咱们也骑一圈遛遛呗。
正赶上要歇气了,有几个好事的人围拢过来。
“跟你们说,为了支援麦收,我送冰棍到田间,希望大家踊跃购买,有钱的交钢镚,没揣钱的记账赊着,年终分红的时候再给。”
“你要是支援麦收的话,应该免费给大家伙吃,你看队里食堂,还有总场慰问团送什么吃的喝的,都是免费白给的。”
“对呀,对呀,八级工请大伙白吃冰棍了。”有人跟着起哄。
“白吃?嘴巴上抹洋灰—白吃,我大老远的花钱上的,不涨价就烧高香了,还想白吃。”
“不白吃,我都买了。”
咋一听这动静,八级工喜出望外,赶忙回头寻声看去,这一看傻眼了—
只见康大壮凶神恶气的,就站在他自行车后面不到二米远的地方,手插腰间,两眼狠狠地瞪着他。
你说这耳朵,光听见买冰棍的声音了,愣没听出是谁的动静来,你说这扯不扯?想跑都来不及了。
他不是走了么?怎么突然冒出来了,难道他是土行孙遁土了,发现目标了,又从地下又钻出来不成。
你说你挺大的队长咋也玩躲猫猫。
“那敢卖给你啊,我才刚听见你说话的动静了,这不,给你送冰棍吃来了。”
“你说我是交先钱呢,还是我先给你记账呢?”康队长话里有话,恐怕他想记的不是冰棍的帐吧。
“别,别,别,我这就走,你说这家扯,好心支援麦收,防暑降温来了,碰上…队长了。”他想说碰上鬼了,话到嘴边马上改口,拔腿掉头,推车就走。
“慢着,你不下地,我没稀得搭理你,反正你啥活也不会干,地里再忙,也不缺你这棵葱。你还胆敢跑我地里卖冰棍来了,扰乱军心,再得瑟的话,我抓你送总场办学习班去,你信不信?就说你投机倒把,治你个破坏麦收罪,我让你穷得瑟。”
总场有一个专为不够判刑蹲笆篱子的坏分子设立的学习班,谁都知道进去办班学习挺砢碜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信我信,再也不敢来了,打死我也不来了,你说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八级工推着车子快步溜了。他想:你说这会儿要是会骑车子多好,骑上一溜烟,早就跑没影了。
“队长,咋不把他冰棍截下来,给大伙分了吃了。”
“哪能呢,你没看这老东西吓得一头白毛汗,也挺不容易的,吓唬吓唬他得了。”
别看康大壮表面上凶了吧唧的,心肠倒是挺软的。
八级工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并不感激康队长对他网开一面,而是认为他有意和自己个找别扭。心想:哼,小样的,我哈尔滨来的,唬不了,你可千万别让我抓住你什么小辫子,要是你有一点风吹草动的,看我不给你折腾的地覆天翻。
他这个想法简直成了箴言,事隔不久,还真就遇上一档子事,与其说遇上,不如说道听途说的,康队长竟然也……正中八级工下怀,管他真的假的,麦收后,他还是偷偷地上总场告了康大壮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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