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去年,八级工脸上胡子长得跟唱古装戏里唱老生的似的,头发长得就跟个披头散发的鬼似的,又不得不到剃头棚剃头刮脸。
他想,我还得和前两次剃头一样,不让你出门,看你还能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回倒好,毕三声施展手艺,不一会给他脑袋剃成三七分头,油光铮亮,从镜子里看着就舒服。
八级工长出了一口气,今个可以放心了,也放松警惕了,心想:也别把剃头匠想得太坏了,漏水的大水壶犹在眼前,自己总归欠付人家点啥。
头上的活干净利索,就差刮胡子了。毕三声轻声地问:
“刮胡子吗?”
“刮啊。”回答地干脆利落,明知故问,不刮胡子还来剃什么头啊。
“你闭上眼睛歇一会,我进小屋拿点热水,给你捂一捂,胡子捂软和了,好刮。”说的轻描淡写。
八级工躺在剃头椅子上闭目养神。
毕三声很快就回来了,用二大碗端着一碗热水,蘸湿了毛巾,捂住八级工的鼻子和嘴,八级工突然闻到一股腥臊味,邪的乎的刺鼻子,他以为毛巾馊了呢,紧紧着鼻子强忍着,大气不敢喘。
捂了一会儿,剃头匠终于拿走了热毛巾。
刮完了胡子,他长吁了一口气,咂摸咂摸嘴,怎么还有股咸味,臊了吧唧的,不对劲啊,毛巾都拿走了,怎么还有味?
他回头看毕三声,只见他把二大碗里剩下的热水泼到窗外,把空碗放在窗台上,回身伸手到洗脸盆里洗了洗手,还使劲打了打胰子(肥皂),洗完了手也没用毛巾擦干,在膈肌窝里搓了两下,算是擦手了,还随手把湿毛巾两指掐着扔进洗头水盆里,扔完了,又洗了洗两个手指头,回头时,脸上有一丝不经意的怪笑。
这小子,神神叨叨地,种种迹象可疑。
八级工觉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不等剃头匠动手了,自己个拽下围着半拉身子的大布,赶忙走进小屋查看,屋里面没看见炉子上烧热水,也没见有暖水瓶,就连墙旮旯自己给打制的烧水壶,都不见了踪影。
他哪儿来的热水呢?莫不是……
八级工回到大屋,拿起窗台上的二大碗,放鼻子下面闻一闻,奇臊无比,看一下碗底的残液,颜色发黄,更加证明自己猜想的是对的,回身一把拽住剃头匠的脖领子。
“你个缺德玩意,告诉我,你哪儿来的热水?是不是你撒的狗尿……热水?!”
八级工照着剃头匠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倒不出手来,如果空着手,非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不可。
都不敢想,也不愿意往那上面想的事情,终于在他身上发生了,现在已经确信无疑了,气得八级工啡啡地直喘。
“哪能呢,大哥,我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尿啊,你说咱俩都一趟火车从哈尔滨来的,管小权讲话了,哈尔滨来的,唬不了……”
剃头匠有史以来,第一次管他叫大哥。
毕三声不但不恼,反倒是笑了,止不住地笑,笑的口水都淌出来了,人也东倒西歪的,如果不是被八级工拽着,非自己一头栽地上撞死不可。
他被愤怒的八级工抵搂着脖领子,拉着往外走,他乖乖的,一点也没反抗,这不是毕三声的性格,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种种反常的迹象,更坚定了八级工的猜想是对的。他简直气炸了肺,拉着剃头匠往队长办公室走,人赃俱在,他要找康队长当面说理去。
“队长,你说这个王八蛋,用他的尿蘸湿了毛巾,给我捂嘴刮胡子,你说他是人还不是人,你看怎么处理吧?”
八级工把二大碗搥在桌子上,另一只手仍然像抓犯人一样摁在剃头匠的脖子上,剃头匠抬头看康队长一眼,缩着脖子,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但什么话也没说。
“八级工,你先松开他,反正他也跑不了,跑了他和尚也跑不了庙。”
康大壮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胸有成竹。又仰脸对毕三声说: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是挺能白唬的吗,咋不白唬了呢?”
“队长,哪儿能呢,我先前到食堂打的热水,再说我也没那么多尿啊。”
“…我对着窗户坐了老半天了,咋没看到你什么时候过去打热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