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儿偏向着大老盖说话,气得她干巴爹劈头盖脸就是俩嘴巴,大骂她臭不要脸,眼睛却狠狠地盯着大老盖,要不是隔着桌子,中间还有一名公安干警的话,没准这俩大嘴巴会打在大老盖脸上。
孙姑娘嘴角出血了,心疼的她小脚娘哭了起来,还不敢大声,流露出一种不知所措的痛楚。
孙姑娘用食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把带血的指头举到眼前,透过手指缝看着大老盖,放高声音说:你打吧,就是我自愿的,就是我自愿的,就算是我勾引他了,怎么了?真的,本不怨他,他从没招惹过我……
带血的手指头,大老盖似曾相识。
大老盖从椅子上霍地站起来,吓了公安干警一跳,以为他有什么过激行为,准备上去拦截。只见大老盖朝着孙母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了,其实,就跪在孙姑娘的脚下:都怨我不是人,害了你……
说什么都晚了,此时的忏悔,只能加深她爹对他的仇恨。
幸亏孙姑娘一口咬定是自己志愿的;谢大丫也出面证明盖队长是一个正经人,从不招猫惹狗,说自己年轻漂亮,跟他在一起工作好几年了,还是处子之身,不信的话,可以上大医院查查,为了保大老盖,这姑娘什么都豁出去了;王有德说话了,大老盖是做的指定不对,该抓,孙姑娘也有责任,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谢家姑娘不就是例子吗,他这人,别的方面不赖呀。
既然王老爷子说话了,康大壮就去总场找战友托关系,为大老盖说情,屯子里自发联名写信保大老盖,签字画押,老的少的,除了党员和村干部都署名了,否则,他祸害未婚女青年的罪过大了去了。
最后,因为众人托保,关系疏通,受害者本人极力为他开脱,加上本人认罪态度较好,从轻判了二年有期徒刑。
等大老盖出狱的时候,所谓的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
尽管他有前科,也算黑五类,属于地富反坏右中的坏分子,但是红卫兵小将都懒得搭理他,因为,他已经白发苍苍,佝偻着腰,像一个小老头了,揪斗这种气息奄奄的怂(song,应为尸加从字,字库里没有)人,没啥意思了。
六合屯再也看不到几年前还雄纠纠、气昂昂的大老盖了,半世英雄,毁于一旦。据说,他在狱里没少挨打,牢头狱霸最看不起因为花花肠子因为搞破鞋栽进里面去的了,经常对他施以拳暴,大有为民除害的意思。
出狱以后,谢大丫来看他,两人单独唠了一会磕,她说:孙桂兰家已经搬走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打胎了,但是,她一直咬定是她勾引的你,不然你…受点罪你也应该觉得值了。
你说你有那方面想法,你找我呀,何必呢……
大老盖媳妇也一直没说不好听的。夜里总在他耳边叨咕:你说我缺你的,还是少了你的,你还出去胡搞,哪怕找小狍子那样的搞破鞋也行,你还把人家黄花闺女肚子搞大了,活该,判你死刑,枪毙了你得了。
说归说,她也想给他久别新婚的感觉,但大老盖已经无能为力了。
已是深夜时分,吴淑芳还在煤油灯下给李光棍绣红布兜兜,就差几针的活,一定要让他新婚之夜穿上它,反正自己也有点兴奋,一时也睡不着。她想: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男大女凑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还会有当年和响四方在一起时的感觉吗……
南炕有人下地,还光着脚,无声无息的。她以为谁下地出外头解手,没听见尿罐子发出声音,倒是有一只热乎乎的手臂轻轻地搭在自己半裸的脖子上,不用想,准是不招人待见的老奤嫂子,也没抬头。
二人已经多年没这么亲热了,她都有点不习惯了,记得上次姑嫂俩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还是淑芳没跟响四方离家出走前的时候。
当时公公婆婆还都健在,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可是后来……后来,淑芳一时鬼迷心窍,扔下父母和哥哥,还有刚过门不久的老奤嫂子,毅然决然的离家出走了。也太突然了,没有一点征兆。本来就没日没夜的咳嗽不停、病病怏怏的婆婆,气得卧床不起,当爹的最心疼的老闺女了,不跟爹打招呼突然就走了,他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整天围着屯子转悠,耷拉着脑袋,就像跟霜打了的秋茄子似的,跟谁也不说话。
老奤娘们刚嫁过来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也就跟小姑子还能嘀咕个私房话,有时两个人搂肩搭背的,就跟亲生姊妹似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当哥哥的吴二尾子有心出去找妹妹,但兵荒马乱的,小白脸响四方拐走了人家家一个黄花大闺女,一准偷着躲着,上哪儿去找呢?
淑芳不辞而别,着实闪了全家人一下。
就在全家人伤心欲绝,没着没落的时候,那丫头讪不搭的自己回来了。不见人,全家人急切的没着没落的;见了人,又都兴奋不起来了,因为她黑了廋了不说,好像换了一个人,变得少言寡语,显得冷漠无情了。
姑嫂之间仿佛多了一道无形的墙,不管老奤娘们怎么上赶子,怎么忍让,都换不来小姑子的温情回应。
她仿佛把自己罩在一件无形的灰色长袍子里。
再后来,老公公先是得急病死了,二年后,婆婆也随他而去……这些变故,也没刺激或者改变姑嫂二人的关系,老奤娘们热脸,总是碰上亲小姑子的凉屁股,也只能坦然面对了。
姑嫂二人较上劲了,明争暗斗的,摩擦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还有多少没绣完,嫂子帮你弄,你歇会,你明个白天下了轿,接人待客的,还有一大堆事呢,不睡会儿哪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