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扬扬的窃金杀人案暂且告一段落,随着塑佛工程接近尾声,普陀寺重新对普通香客开放。
人头攒动,游人如织,林清洛站在高处望着五步一叩十步一跪的平民百姓,他们当中真正笃信佛教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不过是为着心中的那一项愿景,来寺中求个平安保佑。
可是佛祖连自己的金身都护不住,又何谈护佑天下众生?
林清洛自嘲的笑笑,转头看向身侧,虚云划着轮椅停在一旁,寺中上下皆忙碌非常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们这两个腿脚不便的人能得闲。
他的双脚已经被那味“蔻丹”毁去行走能力,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这副肢体,林清洛原以为他醒后会情绪激动,至少会沉寂一段时间,可虚云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前阵子一直料理寺中事务,一直没空向林施主当面致谢。”虚云的声音依旧又低又轻,“多谢林施主当日救命之恩。”
林清洛有些愧疚,她怎当得虚云的谢意?
敏菱的攻击是冲她而来,虚云中毒,原不过也是为了护着她。
见她不说话,虚云又道:“于我而言,肉体凡胎乃身外之物,随时可以抛却,况且我这辈子青灯古佛,有没有这双腿,也不那么重要。”
“林施主救我性命,已予我大恩,实在不该为此多加烦扰。”坐在轮椅中的虚云气度未减分毫,笑着说道,“我学过几日看相,帮你看看?”
林清洛当然点头,虚云把住她的纤纤皓腕,手臂一转露出她的掌纹,拿手指着掌心中的三条纹路,瞟了一眼她打着夹板的左腿:“生命纹这么细,一看就不适合从事体力劳动,更适合用脑。”
看似严肃的虚云竟然也能开几句玩笑,林清洛花枝乱颤:“那婚姻呢?主持可否能看出,我什么时候娶个美娇娘回家?”
她当然不信虚云能从手相里看出她女扮男装的事情。
虚云手指停了停,抬头看她:“林施主婚姻美满,得嫁贵人,是个娘娘命。”
明明是街边算命先生糊弄小女子最常用的套路,可林清洛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浑身发凉,虚云也看出来了?
林清洛强撑着打哈哈:“主持又说笑我,我一宫中侍卫,怎么能用‘嫁’这字来形容?”她顿了顿,“主持是不是想说,或许我能娶个天胄贵女,招赘入婿?”
虚云一双眸子漆黑如豆,“誉王爷德才兼备,值得托付。”
似乎有雷在林清洛耳边轰一声炸了,她只觉得耳廓四周嗡嗡鸣鸣,只能看见虚云的嘴唇上下翕动,却听不见他说的哪怕一个字眼。
他看出自己女儿身也就罢了,可他如何看出自己的心意?
有人在她手背上轻拍几下,她这才恢复正常,虚云见她失魂落魄,知道是自己的点破惹得她心慌意乱,连忙安慰道:“你不必惊慌,我不会透露半分。”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从慧空、阿初,到面前的虚云都保证不会透露她的身份一句,可若是每个人都早已看出了端倪,只是没有戳穿……
那她整日穿男装、涂黄粉、假喉结、学男声岂不都成了一场掩耳盗铃!
她深吸了几口气,在心里默数了几下自己的心跳,这是她让自己平静的最快方法,她咬着嘴唇,犹豫又试探的问虚云:“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虚云笑笑:“中毒那日。”
林清洛的手掌又小又软,跟男人的手掌一比便能看出端倪,虚云中了蔻丹还未昏迷的时候,一眼就识破了她的伪装。
心里带着猜测去看,一举一动便都有踪迹可察,更何况她看陆暮南的眼神从来不加掩饰,人人都说眼神能泄露一个人的感情,果然不假。
林清洛又羞又恼的将脸埋在手里不敢抬头,她身边的人各个都是人精,除了苏澈之外怕都对她有了怀疑。
想到了这点,她连忙拉着虚云问道:“那主持可否知道,王爷有没有看出我的身份……”
她想起与他曾同席而眠的夜晚,想起房顶上的风光霁月,想起他从林子中把她抱回的蜿蜒山路……
他如果看穿了她,那为何跟她举动亲密,却不肯透露心意一丝一毫?
他如果没看穿她……那她是该继续隐藏下去,还是老实交代来龙去脉?
人都是这样,在自己的事情上拿不定主意,总喜欢把别人的看法奉为圭臬,却忘了自己这个当事人的身份。
她眼神急切的晃着虚云的袖子,虚云含笑看着她,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主持怎么能不知道!”既然被虚云看破,林清洛索性露出自己的小女儿情态,“不如主持去帮我探探王爷的口风,我拿我私藏的蛇毒药跟你换!”
虚云哭笑不得,好歹他也是一寺主持,怎么能做媒婆做的事情,拐弯抹角的打听别人心思?
见他不应,林清洛使出浑身的耍赖功力,不知从哪摸出一卷绳子,威胁虚云要是不去,就要把他绑在塔上饿上三天。
“我要主持每日晚课,弟子们见我不在,肯定会四下寻找的。”虚云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