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兵大都督宋之洞宋将军,钱五千两,粮三百担。√”
“内阁首辅张培基张大人,钱五千两,粮二百担。”
“兵部侍郎柳庚权刘大人,钱两千两,粮两百担……”
暮色将至,冷冷的秋风裹挟起砂砾尘土,胡乱的拍在行人的脸上、腿上,有种针扎般的刺痛感。
陆暮南卷着这么一阵秋风,带着林清洛进了大理寺衙门,自己手下的一帮人正在风中晕头转向,手忙脚乱的去护被风差点吹走的名单。
“王爷回来了!”邵聪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桌子上,当一个人形镇纸,陆暮南伸手扶一把他,理了理他身下压着的单子,随口问道:“上午的那些赃物,可有人来领?”
邵聪挠挠头:“说也奇怪,那些东西可都价值连城,却没有一家前来报案。”
“我原以为被窃家庭只是没来大理寺投案,还差人去京都府尹问了问,可那边也说没有……我又让人去京都一些大户家里打听了一下,也没人说家里遭了贼……”
邵聪满脸不解:“不多会四姑娘就来了,还带了各位大人府上捐粮捐款的管家一起来的,说是王府上不方便,先叫把东西放在大理寺。”
陆暮南满意的点点头,阿四做事向来妥帖,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赈灾粮款由大理寺经手,自然是比他们王府的人查点要公正的多,邵聪将单子理好,递到陆暮南手中:“明细都在这儿了,王爷请过目。”
陆暮南一家家看过,如他所料,所有名单上的官员都送上了丰厚的灾款粮食,无一例外。
“你的办法果真奏效。”陆暮南收起单子,欣喜的冲林清洛笑,她的脑袋里装了无数的鬼主意,偏偏这种“歪门邪道”克制起这些大官僚来还格外好用。
林清洛也抿着嘴笑,昨天正是她献计让洪毅和四姑娘带人“光顾”了那些哭穷的官员家,从库房中搜刮了不少财宝出来,样样价值万金。
然后他们又带人把东西扔在了刑部衙门门前,这才有了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吴亭中看见那些所谓的赃物中竟然有自己的东西,自然不敢认下,忍痛把那些珠串黄金送出,又追加了额外的灾款送来。
这些官员大多都属离王势力之下,相互之间必定常常通气,所以其他失窃的官员也不敢报案,否则就是打了自己的脸。
“进宫领赏去!”陆暮南难得心情大好,先是解下腰间的玉佩随手送了邵聪,接着就催着老马赶车入宫。
林清洛抬头看看开始擦黑的夜幕,“王爷莫误了宵禁时辰……”
“非常时期,谁敢拦本王?”陆暮南不以为意,隔着车门冲老马吆喝,“车再快点!”
夜风徐来,花树上的宫灯在风中打着转,上面绘的美人图案也跟着活灵活现转起来。
民间已经水深火热,可宫中似乎毫无影响,依旧是纸醉金迷的夜夜笙歌,不知是哪宫的宫妃正在弹一首《后庭花》,陆暮南脸上的寒铁面具在灯火中时明时暗,目光悠远,如同西北天空最自由的星。
他们在勤政殿等了好久才等到传话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看着面生,许是刚提拔上来当差的,言行举止上都多了些许唯唯诺诺,他朝陆暮南面前一叩首,扬声说道:“万岁爷正在和贵人那里听曲儿呢,还请王爷移步明月轩。”
原来刚才那个美妙声音是和贵人的,林清洛前世倒没听过这号人物,陆暮南冲她使个眼色,林清洛立刻凑过去搭讪:“公公如何称呼?”
“不敢当,奴才姓张,叫张德全。”
林清洛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他手里:“这点钱,张公公拿着买茶喝,打听个事,这个点王爷过去,不会扰了皇上的雅兴吧?”
张德全笑笑,也没推辞,把银子收进怀里说道:“林侍卫客气了,咱们做奴才的,哪敢窥探圣意啊,那岂不是找死?不过刚才皇上听得挺乐呵,奴才多嘴一句,若是王爷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好消息,那就还是先回去的好……”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既确保走在前面的陆暮南能听见,又确保隔墙有耳的那个耳听不了内容去。
林清洛见状连忙又塞了一块银子过去,不过他这次可不敢再收了,好歹陆暮南也是个王爷,自己不能这么没眼力见,他压低了声音又说道:“王爷们都在前朝,不知后宫的事,这位和贵人是从宫女一路晋封上来的,风头正经,就连皇后娘娘跟贵妃娘娘,也……”
“总之王爷跟林侍卫多担待点。”张德全说完,紧赶几步在陆暮南前头进了明月轩,回身冲着他行了一礼,“还请王爷稍候,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这个自然。”
歌声依旧,只不过已经换了首曲子来唱,林清洛没听过这首小曲,似乎是什么地方的民歌。
陆暮南冲着一个地方凝视了许久,林清洛站在身边陪他,终于觉得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不过是柱子上缠着的装饰用的穗子而已。
她看不出那穗子有什么特殊,不过是针法稍微繁复了些,样子勉强算的别致,摸了摸脸转过头去,却发现陆暮南正在看她。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如同花灯中跳跃的烛火。
“你知道里面的和贵人唱的是什么歌?”
林清洛摇头。
“是一首汴州民谣,用方言唱的,歌词是‘东湖美啊,东湖美,美就美在东湖水,水上有白帆哪,啊水下有红菱’……”
他低低的哼唱了几句,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这首民谣,是母亲生前最爱唱的。”
张德全捧着拂尘从屋里出来,脸上的表情辨不出起伏,屋里的歌声停了,他深深看了林清洛一眼,依旧是那副尖声尖气的嗓子:“誉王殿下,万岁爷有请。”
陆暮南迈步往屋里走去,林清洛连忙跟上,却被张德全一下挡在身前。
“张公公这是……”
“皇上嘱咐了,只叫王爷一个人进去。”张德全的脸上似有愧意,刚才拿了人家的银子,却给了错误信息,他进去二次通报的时候,分明看见皇帝脸上的笑容不怎么好看。
林清洛不免焦急,若是刚才陆暮南不说那首民谣的事情,或许她还不这么担心,可是里面的那位和贵人竟然在唱花沂夫人生前最爱的民谣,皇上又只叫他一人进去……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她在外面来回踱步,张德全原本还劝上几句,见劝不动也只能由她走去,自己把拂尘往肩上一甩,去一边监视下人煎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