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百年大树轰然倒塌时，露出里面早已被虫蛀空的内里时，那些树干上的枝叶藤蔓才看到自己即将衰落的前景……哭声喊声不绝如缕，他们习惯了附着在世家的赫赫声名下存活，将那些光鲜的外表撤去，他们如同没了甲壳的蜗牛，并不知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赵家自大名定朝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但运众数尽……

    “大名律法，凡谋危社稷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

    一片鬼哭狼嚎当中，赵家的男丁都被拖了出去。

    “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若女许驾已定，归其夫；子孙过房与人，聘妻未成者，俱不追坐。”

    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痛哭不已，有的人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而有人失去了从前的风光，觉得这条命从此也就没了意义。

    “财产入官。”陆暮南说完最后一句，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众官差立刻鱼贯而入，每个人分工明确的进了从前富贵满盈的院子，有的负责点验，有的负责搬动，将零零散散的滔天富贵亮了一院子。

    陆暮南各个院子中转了一圈，对地上明晃晃的金银珠宝很是漠然，他勾了勾手，将洪毅和四姑娘唤道身边，低声吩咐道：“不必一间一间看了，找找这府中有没有密室暗房，若是发现不妥立刻回来禀报。”

    两人领命而去，陆暮南站在原地翻看起赵家家眷的登记名册，过了一会，四姑娘脚步匆匆的赶了回来，附在陆暮南耳边说道：“王爷，好像发现了一些东西。”

    四姑娘办事利索，发现了一个颇有疑点的院子之后，立刻叫了王府的侍卫来替换下了大理寺的衙役，陆暮南进门之后，侍卫们立刻将门口守住，不许外人进入。

    “王爷这边请。”四姑娘引着陆暮南绕过无数小路假石，先进了一间装饰古朴的小屋，而后掀起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作，露出了后面的暗门。

    “属下猜……里面那人或许就是王爷要找的人。”四姑娘在前面引路，弓腰驼背，脚下无比艰难，以她的身材走这样的走廊都有些嫌矮，更不用说比她高出不少的陆暮南。

    但令人惊讶的是，走过那样逼仄狭窄的走廊，陆暮南身上的衣服竟然纤尘不染，暗道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小屋，小屋中四下无窗，连一丝光都照不进来，四姑娘的火把就是整间屋子里的唯一光亮，借着火把的光芒，陆暮南才看清屋里那张勉强还可以称之为床的木板上，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瘦削，但周身散发着一股不俗的气度，那种感觉复杂难言，直觉却告诉陆暮南，这人绝非等闲之辈，他走上前去，静静的在那人面前立了一会，终于开口问道：“是邹先生吗？”

    或许是被触动了从前的记忆，那人缓缓的转过头来，瘦到变形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点骇人，他端详着陆暮南看了半晌，张了张嘴似乎是要回应。

    但他张大嘴巴，发出的却只有“啊、啊”这样毫无意义的音节，陆暮南一顿，眯了眯眼才看见他空荡荡的口腔。

    他的哑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截断了舌头！

    “去取纸笔来。”陆暮南低声冲四姑娘吩咐，自己却慢慢的走到了那人身前，那人一双眼睛平和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稍微移了移身子给陆暮南让出了些位置。

    陆暮南道了声谢，在那几块破木板拼凑起来的“床”上坐下，这才注意到那人的腰间还锁着一条铁链，只不过刚才隐藏在衣服下不甚明显，铁链的另一头深深的嵌入床头的墙面，陆暮南稍一移动，屁股下的床板便吱呀作响，而那人稍微一动，身上的铁链也叮当作响。

    在这吱呀叮当的四重奏中，四姑娘取来了纸笔，陆暮南将纸笔递到那人手上，自己手里托着墨盒，重新问道：“先生……是不是姓邹？”

    只见那人慢慢的转过头来，眼中沉静如水，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恐惧。

    他双手微微发颤，拿笔的姿势却文雅齐整，他持笔到陆暮南手中的墨盒上一蘸，挥笔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大字。

    邹世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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