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洛点了点头。

    “老马，先不回王府了。”陆暮南扬声冲车夫报出一个她没听过的地名，车子立刻就转到了另一条街上，朝另一个方向驶去，林清洛隐隐激动起来，深一吸气一耸肩，转头冲身后搂着她的人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夜游京都。”陆暮南松开揽在她身上的胳膊，有些傲娇的将手臂往头后一枕，懒洋洋的看着她说道：“平日里街上总是人挤人的难走，今日总算能策马畅游一番。”

    月色大好，星光之色也大好，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天才刚刚黑了一角，可是马车在街上跑了一会，头顶上已经是与明月争辉的一片皎皎星空。林清洛把手伸出车窗，带着寒意的夜风立刻灌满了她的衣袖，在车辙辘辘的声音中，远处突然隐隐约约的锣鼓之声传来，她看了陆暮南一眼，“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公然抗旨？”

    陆暮南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对老马吩咐一声，老马立刻挥鞭赶马冲着那锣鼓之声的来源奔去，那些像缠乱了的线轴一样的小巷有着无数个分叉和出口，那热闹的声音听得也并不算真切，可老马偏偏就能准确的找到自己要走的那一条路，仿佛脑子里安了个专门定位用的罗盘。

    当林清洛被那小路绕的晕头转向马上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方才还离自己很远的锣鼓之声，瞬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个不大的戏台，甚至有些简陋……罩在台子上的毡布因为年头太久，加上被来来去去的人踩在脚下，颜色已经从最初的红色变成了辨不出面目的泥浆色，只有几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还能勉强看出它原来的喜庆；没能被毡布罩住的那些木板在风吹雨淋下早已开始发朽；而最为夸张的是，那表演者面前摆着的桌子竟然只有三根腿完整，那根折了的桌腿下面垫了好几块砖，摇摇欲坠的在锣鼓声中一晃一摆……林清洛刚刚从车上跳下，就感觉脚下软乎乎黏答答，好像是踩中了什么东西，抬起脚来一看，竟然是不知谁扔在门边的半块烂了的香蕉。

    林清洛：“……”

    她突然有些后悔，大过年的自己不回王府躺着发呆，就为了给耳朵听个动静，竟然要到这种地方来。

    她一脸嫌弃，拖着自己踩了烂香蕉的鞋底走到一边，在石头上刮了又刮，蹭了又蹭，才勉强将那一滩东西给侍弄干净，这时台上的鼓已经响过了一遍，那个看起来马上就要散架的破旧戏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上来一个小姑娘。

    那女子身材不算高，样貌却长的十分俏丽，她的面容姣好白皙，有着细长的丹凤眼和俏皮的柳叶眉，乌黑顺滑的头发上顶着一串水鸭绿色的发饰，她穿着一身红衣，左手拿了一柄羽扇，右手上套了一个布偶。

    在她身后，一排穿着精美的布偶格外引人注目，那些布偶或巴掌大小，或高于人腿，个个都做的精美至极，除了身高之外，其他地方都与人一般无二。

    台上的烛光摇曳着，阴晴明灭的映在布偶的脸上，那面无表情的假脸看起来格外骇人，林清洛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不去看那些布偶的假脸，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女子的身上，只听那女子清了清嗓子，“你也合三思，然后再思可矣。你如今年纪小，我与你慢慢地别寻个姻配，你可便宜，守着铜斗儿家缘家计……”

    她一边唱，一边用脚轻轻的踩着地面打节奏，在她清凉的嗓音中，林清洛刚才被那布偶诡异的脸吓到的不适感才稍微消散了几分，她拉了拉陆暮南的衣袖，朝台上扬了扬下巴：“这布袋戏班子是什么来历？怎么敢公然违抗皇上的旨意，在皇后大丧期间还敢搭台表演？”

    “路上几乎家家闭户，可关上门来还不都是一样的喝酒吃肉？”陆暮南笑了笑，“大过年的，有人耐不住寂寞想出来凑热闹，也是情有可原，反正像这样的野戏台子不需要什么成本，若真被人抓了，东西一丢就跑，也损失不了多少；若运气好没人来抓，那这一晚上的收入便够他们吃一桌好的。”

    林清洛点了点头，打量着台上正手持布偶做出各种动作的女子，她的嗓音变化多端，既能低沉沙哑，又能婉转清丽，她唱的这出戏叫《救风尘》，讲的是一个叫宋引章的风尘女子原本与安秀才订了婚，却被一个叫周舍的恶棍欺骗，与安秀才断绝了婚约，嫁给了周舍，谁知婚后周舍原形毕露，对其百般虐待，宋引章不堪受辱，只能向自己的好姐妹赵盼儿求助，赵盼儿心思缜密，巧设计谋将宋引章重新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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