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麻将馆的门开着，却只从那有些厚重的门帘里面倾斜出那么一丝的微弱光来，那丝光照在姜抑黑漆漆的影子上，他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欠了多少钱？”

    赵宏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遍，嘴里叼着烟眯着眼说，“五万，你有多少？”

    然后笑眯眯的跟旁人调侃道，“嘿呦，这老子够缺德的，专坑儿子。活了半辈子还不去死，那就是给人添麻烦了。”

    姜抑从书包里掏出刚取出来的五万块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把妈妈给他的存折拿出来给姜大洪还债。

    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甚至是还有些恼羞成怒，他想直接剁了姜大洪的手让他别再赌了，或者是去那些个小理发馆找鸡的时候得病死了算了。

    从来没有人会诅咒自己的父亲赶紧去死，可是姜抑觉得他快要崩溃了，不断地挣扎着却始终的逃离不了姜大洪带给他的阴影，而这阴影夹杂着泠泠冷雨浇的他浑身寒冷却又如影随形，让他恨不能转身投入太阳的怀抱，然后嘶的一下就像是冰棍被放入了最高温的食用油里面，哪怕是当场化掉他也是愿意的。

    赵宏建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本来也没有想着为难一个孩子，却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拿出这么多钱了。

    赵宏建让人仔细的数了两遍，等到数清没有差池以后，赵宏建点了个头对着姜抑说，“姜大洪的债你能替他还这么一次，你能替他还一辈子吗？”

    姜抑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没有想着在为了姜大洪触犯自己的底线了，这是最后一次。

    赵宏建看着姜抑，神色有些复杂。

    他儿子年纪也这么大了，却活得比姜抑开心多了，身为一个长辈他不该管这个孩子，身为麻将馆的老板，以后出了这个屋子谁也不认识谁，可是这孩子以后不应该是这样，于是他面无表情的说，“下次姜大洪再来麻将馆欠了债，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姜抑转身就走，掀起门帘就有外面的光照进了这个有些逼仄的麻将馆，里面的人全都安静了，所有人都清楚的听见那个向着光的少年留下了一句，“不用好说话，直接打死吧。”

    姜抑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两节课以后了，正好是大课间班里除了肖萌没有别人了，都去操场跑操了。

    肖萌一看见他进来，惊讶了一下，“你也请假了？还是就去没去跑步？”

    姜抑坐下来有些心不在焉儿的说，“请假了，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医院了吗？”

    肖萌眼睛眨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地说，“哦这个啊，这不是周四就是比赛啊？我还得跳拉拉队儿啊，没有我可怎么行。我得气死四班五班那帮跳舞的臭妹妹们，然后让他们知道谁是整个球场最亮的崽。”

    “谁啊？”

    “你啊，球场皇太子。”肖萌一边儿照镜子抹了一个口红，一边儿说，“一定得赢，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姜抑突然开口说，“肖萌，你就一直这样啊？那以后怎么办？”

    肖萌愣了一下，捏着手里的口红说，“那谁看上我谁倒霉呗，再说了我已经很努力的治病了。你可真烦，你干嘛要说这个？”

    姜抑垂着眼睛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说，“你妈妈给你留过钱吗？留了的话你都怎么花？”

    肖萌出生的那年查出来身上有病，她爸跟她妈就离婚了，她那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妈觉得受了侮辱，坚决不看一眼她的孩子，肖萌长这么大了就只在家里残余的相册里看见过她妈妈的样子。

    这会儿听到姜抑这么说，冷笑了一下说，“她怎么会给我留钱啊？我爸把我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啊。不过我对那个女人还是有点儿感情的，我把她的照片供起来，逢年过节的给她照片跟前插根烟，就算是感谢了她的生育之恩。”

    姜抑听她这么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不管在什么程度来讲，他和肖萌大概都是以不同的方式被抛弃的孩子，他勉强笑了一下说，“你能干点儿人事吗？你妈妈还健在呢。”

    肖萌无所谓的说，“在我心里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好吗。”

    姜大洪也是这样，他真的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像一个行尸走肉的苟延残喘着，然后给别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最后他不得不替他擦了屎。

    薛唐跑完操觉得太热了，跟李旭一块儿去超市买了水，还问他，“你知道姜抑干嘛去了吗？”

    李旭拧开瓶盖儿有些心不在焉儿的说，“你觉得能干什么啊？”

    “我不知道。”

    李旭服了，“我就操了，抑哥跟你比跟我还亲近，你都不知道，你觉得抑哥会告诉我吗？”

    答案是不会。

    所以李旭这会儿跟薛唐走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平衡。他觉得他此刻太悲惨了，跟回家的诱惑里面的林品如一样悲惨，薛唐就是个小狐狸精，扛了他的整个衣柜，然后还把他的抑哥勾搭着跑了。

    薛唐和姜抑这两天几乎是黏在一块儿的，比夏天化了的雪糕还粘糊。

    周四那天上午订的超级炫酷的紫金战服还有肖萌她们订的拉拉队的超短裙也到了。

    上午也跟就是没上课，以姜抑为首的人去室内篮球场练习，以张湉湉为主的拉拉队儿扭着腰跳舞。

    李旭在观众席上看着，觉得眼珠子都瞪直了，然后他就很烦，有些郁闷的对薛唐说，“那个啦啦队的裙子干嘛那么短啊，一转身屁股都好像要露出来了。”

    薛唐的心思压根儿就没再拉拉队的那群小姑娘身上，他就看着姜抑穿着那身球服穿梭在球员之中，然后接过铁锤的球，站在最外面的那个半圆外投掷了一个球。

    他也不太懂篮球，于是有点儿震惊的问李旭，“最外边儿那个半圆离着球框那么远，那球是怎么砸进去的啊？”

    李旭听说了薛唐不会打篮球，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不懂，顿时就有点儿不可思议，第一次开始怀疑薛唐的智商，“不是，你体育不学这个的吗？”

    薛唐理直气壮的说，“我拒绝学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