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抑打小儿的时候就很黏他妈妈，因为姜大洪压根就不在家里待着，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乌烟瘴气的麻将馆里面搓麻将，也从来就不知道见好就收。

    赢了再押钱，输了还想着赢，一宿能出去好几千块钱。他们也就普通家庭，姜大洪没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三十来岁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责任和担当，也就是成天混吃等死，他妈妈在厂子里面用机子缝书包，一个也就几毛钱，一天能挣十几块钱。

    他妈妈再年轻的时候还上过高中，在这个小县城也算得上是半个知识分子了，后来不在厂子里面待着了，就去小学当一个美术老师，一个月拿着一两千块钱的工资，却也顶不住姜大洪一宿就能输出去半年的钱。

    存折上那不到九万块钱是她妈妈偷偷存了很多年才存下来的，大概是后来真的扛不住了，对这个世界也心灰意冷才选择了结束自己原本就年轻的生命。

    那个时候他的妈妈原本也才刚三十岁，一个正当年，正风华正茂的年纪。

    那年姜大洪三十四岁快要三十五了，还是个成天不着家乌烟瘴气的社会垃圾，输了钱不痛快，在外头吃了瘪也只会回家拿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出气。

    大概在他眼里看来，老婆又不会打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要是赶跑就揪回来再打一顿，打服了为止。

    儿子也还小不怎么记事儿，反正打了也不记得，就算是记住了也不能反抗。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姜大洪那个时候是一个一败涂地，又一事无成的社会垃圾老畜牲，即使人在中年却依旧改变不了恶劣的本性。

    他是怎么煎熬着长大的真的不知道，只是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能逃离姜大洪的魔掌了，就能跟他硬碰硬了。

    那个时候的姜大洪会说出像四十五岁这样的话来吗？不会，姜抑看来，畜牲就是畜牲，垃圾也有不能回收的，有些恶劣的本性实在是难移。

    哪怕现在四十五岁的姜大洪说出有了新孩子就要安定下来这种话，包括留下来的那张有五万块钱的银行卡，这些全部都不能弥补对姜抑这十多年来的亏欠，也不能完全驱逐那些经久不散的黑暗。

    能够驱散他心中阴霾黑暗的只有他的男朋友，唐哥。

    姜抑无力的蜷缩在沙发里，头顶就是灯光，可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刻是逃离黑暗的。

    姜大洪也许真的不回来了，也没关系，一辈子不回来就更好了。可那一刻，姜抑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的痛快过，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小时候要这么痛苦的活过来，姜大洪轻飘飘的走了就以为能够抚平他幼时的伤害吗？

    四十五岁又怎么了？依旧是自以为是又自私自利的老畜牲。

    姜抑觉得自己快要炸掉了，一瞬间身上所有的负能量全都在那一刻爆发掉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面的垃圾携带着那张银行卡从里面滚出来然后平静的躺在了地板上。

    去你妈的。

    姜抑内心的负面情绪从来没有如此的爆发过，那一刻他脑子嗡的炸了，甚至以为自己又要发病了。

    他红着眼睛挣扎又仿佛看不见光一般痛苦的抱着头，这一刻他身在黑暗之中，没有人能够救他一把。他就像是一个不小心溺毙在海水中，痛苦游离却拼命的想要生还的求生者，可是没有那样一双手能够拉他一把。

    头顶的灯都开始变得刺目，姜抑只觉得眼前一片眩目。

    整个世界整个房间都在他的眼前疯狂的转动，然后从光明之中分裂出无数双想要拉他坠入地狱的手来，拽着他的身子拽着他的头发拽着他的四肢，左拖又拽像是要把他给撕裂开来，终于他在濒临绝望之中彻底的疯了。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摔碎的玻璃茶几还有溅到他的手掌心划出的鲜红的血，他察觉不到疼痛，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红，从来没有如此的绝望过，如此的无助过，甚至是如此的疯狂过。

    姜抑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的男朋友，痛苦又挣扎的想着他就是这么的不能见光，这么的卑微又扭曲，即使他把所有的光唯一的光都给了薛唐，可是他骨子里面依旧像是蛆虫跗骨，卑微至极。

    薛唐听见楼上的动静就立刻跑了上来，他一开始小心翼翼的敲门里面一片糟糕没有人开门，到后来他真的急了，也顾不上邻居投诉了，急切又担心的咣咣咣的砸门，“姜抑！姜抑你在里面吗？开门！把门打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姜抑隐约听到门外薛唐哑着嗓子大喊，他眼睛里面全都是泪，他抱着头当做没有听见，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现在的状态太过于糟糕了，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见，包括他的男朋友也不行。

    薛唐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是真的生气了，又气又急，他猛地伸脚踹了一下门，防盗门发出嗡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姜抑你他妈快开门！开门！你怎么了！开门！”

    他这么动静大惹得对门的邻居不满的开门看了他一眼，对门的那男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着薛唐，“敲尼玛逼的门呢！多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薛唐转身盯了他一眼，吓得那男人抖了一下骂了一句神经病咣当一声关了门。

    薛唐是真的生气了，他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的不清醒过，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万种门内的事故，直接拿了楼道里面的消防栓提起劲儿来狠狠地朝着防盗门锁的位置砸去，咣当咣当震天响，一边砸他一边对着门内骂骂咧咧的说，“姜抑！我他妈再说一遍！只要你他妈的还有一口气你就得他妈的把门给我打开！”

    姜抑听着门外的动静蜷缩着一团紧紧地捂住耳朵，把脸埋进膝盖里面，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门外的声音他都当做没有听见，完完全全的把自己给封闭了起来。

    门外的动静足足持续了四分钟，薛唐每砸一下火气就上来一分，动静大的惹得隔壁的邻居来围观，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差点儿把消防队都给叫过来了。

    防盗门终于被砸开了，薛唐喘着气把消防栓扔到地上，开了门进门又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他气得肺都快要炸开了，一进屋子就看见一地的狼藉，姜抑坐在那片狼藉里面蜷缩成了一团，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肺真的像是装了气泡水，摇一摇一开盖就他妈的炸的四分五裂了。

    他一把拽住姜抑的领子，看见姜抑还活着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把将他给拽起来，愤怒到了头顶轰的一下就炸了，“你他妈听不见我在门外叫你？还是你他妈的聋了？！啊？！”

    姜抑垂着眼皮讷讷的不开口，等他吼完了，伸手推开他，指了一下门口，红着眼睛冷冰冰的开口说，“出去。”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烧的薛唐一下就炸了，他猛地抬手给了他一拳，也忘了自己的手还伤着，现在也不觉得有多么疼了，还打的姜抑身形晃了两下，“操你妈！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他妈跟个疯子一样砸了半天门，我他妈听到你楼上的动静以为你怎么了，吼了半天不开门我他妈的以为你死了！出去？出去你麻痹啊出去！”

    姜抑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