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队人马同时出发,如同黑云压城,气势磅礴。
祝夷之摸到被衾里尚留的余温,温度比自己体温高得多,心知昨夜李承乾又在自己睡着时进来了,又趁自己未醒时离开。
难怪呢,昨夜他总觉得有人在摸他的脸,一遍又一遍,从眉头到下巴,从嘴唇到额间。
那只不规矩的手滑到唇上时,祝夷之麻痒难耐,张口就咬住了那只乱动的手指,之后他便睡着了,再记不得后来的事,只记得夜里他抱着一具滚烫的躯体,热得他出了一头的汗。
修长白皙的手指学着记忆中的动作抚上自己的脸,眉头、眉峰、眉尾,再到额角、下颌、下巴,一一抚过后,手指贴上柔软的唇,细细摩挲。
是这样的动作,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发现什么了吗?
指尖慢慢升至眼角,他拂过自己的睫毛,顺着眼窝的弧度摸到自己的眼皮。那里与常人不同,薄薄的一片软肉,上头有两道细细的褶儿,睁开的时候,恰在眼尾处勾出一个销魂的弧度,是三层的眼皮。
如果仔细摸索,会发现手感略有不同,其中一道较深的褶儿是天生的,另外一道,浅浅的在眼尾处撩出上扬弧度的,则是后天用刀子割出来的。
为了混入盟主府,他改头换面,至今已面目全非。
公子突然开了窗,把头探出去。窗外雪粉四散飘扬,与暖融的车厢相比,几近两个世界。
小五见公子探出头来,连忙策马上前道:“公子可有何事?”
公子望了望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李承乾,道:“我和甜甜,是不是成过亲?”
他本对李承乾的说辞抱了七分怀疑三分笃信,谁知小五听了他的话后,一脸惊异道:“咦咦?公子你想起来了?”
祝夷之眉头一跳。
小五却对着他左看看右看看,道:“公子你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那你想起以前的事没有?”
没等公子回答,小五又道:“啊这么大的事,我要赶紧告诉盟主!”
“哎……”祝夷之望着他驾马疾驱的背影,无力地把手缩了回去。
等他再听到返回的马蹄声,伸出头去再问,却见小五换上了一脸诡异的神色,唇边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公子还是自己想起来罢。”小五这样搪塞公子的问话,“或者公子自己去问盟主大人,他若是有心相告,想必不会瞒你。”
说完他便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公子拉下脸,忿忿道:“我要下车!”
小五登时急了眼,“别啊公子,外头有多冷你是不知道,呵气都成冰,您别出来受这份罪。”
公子不依不饶,就是要出去,急得小五连忙再去前头禀告盟主大人。
没一会儿李承乾骑着他的高头大马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哼地一声又扭过头去。
李承乾对公子伸出手道:“车里呆倦了?上来吧,我带你骑马。”
公子拍开他的手,盟主大人又坚持地做出相邀的手势,公子瞪了他一眼,把手搭了上去。
风停了,太阳升得极高,灼热的光线落在雪面上,非但没有让雪融化,反而让雪呈现了一种温暖的错觉。
人在雪中,如临云端。
阿福却深刻体会着这雪的欺骗性,他两脚冻得跟冰碴子似的,早已没有了知觉,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脚指头已经被冻掉了几个,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前方是那辆豪华宽敞的马车,阿福看了几眼,用力地吸了吸鼻涕。
夭寿咯,讨伐敌人还带这么好的马车,要是让我上去爽爽……罢了。
坐上马车的事他也只能想想,别说他现在的身份是个籍籍无名且与公子素不相识的人,就算他说了他是华融,盟主哪肯让他占了公子的地儿。
又吸了一下鼻涕,他拢了拢衣服领口,手指触到绵软的绒毛,这才有些心安。的亏还有小五这么个心善性软的家伙,得了他的绒衣和袖炉,阿福觉得自己已经被救活了大半条命。
小五?
目光不禁放远,小五已经随着李承乾走在了最前头,他这一路都在照顾公子,现在公子想必就在李承乾怀中。
阿福的目光暗暗沉了下来。
夷之与李承乾走得那样近,虽然容貌已经大改,但一想到李承乾见过他少年时的样貌,有可能认出,他便担心不已。
想起当初他替祝夷之更改容貌的情景,阿福咬咬牙。真恨当初自己没下得去狠手,不然模样变化再大点,那今日的担心就可免去几分了。
当初,两人暗暗商议混入盟主府,首要之事便是更换容貌。
吞炭漆身的事祝夷之是做不出的,好好的人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下半辈子还怎么过,祝融只能建议在他脸上动动刀子。
“你能让我眼睛变个模样吗?” 祝夷之好奇问道。
祝融从自己宝箱里将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小刀、镊子、钳子……还有诸多祝夷之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其中光是小刀便有二十来种样式,弯的、圆的、细的、扁的、短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
“你要什么样的眼?”祝融说,“你说个我认识的人,参考一下。”
“二哥那样的!他眼睛又细又长,看着可威风。”祝夷之对他的二哥是又怕又敬,虽然他断了双腿,但他一双眼睛锐气逼人,只消冷冷瞥人一眼,就让人不敢说话。
“不得不得,”祝融看了看他的眼睛,摇摇头,“只能让眼睛变大,不能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