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您从早上一直坐到了傍晚,不如……”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个子看茶小二嬉皮笑脸地摆出了一副逐客的模样,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对方猛地站起身,只手紧紧抓在腰间的佩剑剑柄上,五指一用力,长剑在银色剑鞘里发出了一阵不耐,似乎昭显了主人的威怒。
小二见状,连忙点头哈腰:“哎呦!公子,您慢坐,小的这就给您添茶!”
再抬头,他目送那人朝店外走去。雪白的袍角随着大步翩翩然,高挑的背影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与决绝。
街上寒风凛冽,沪州的冬天冷起来也丝毫不留余地。
徐之凡从店里出来,猝不及防地吸了口冷气,回头看了眼他坐了大半天的小茶馆,呼出一团白雾,在冷峻的眉宇间凝成了一层霜,内心的记忆也开始冻结成片。
关于那个翡翠玉盘,他记得那是八年前,也就是他姐姐徐媚娘刚嫁给皇上不久,他母亲病重,皇上特意派了宫里的御医来为母亲治病……
御医说母亲除了旧疾复发之外,还有严重的心病。他很清楚,是因为父亲为了巩固朝堂地位,将姐姐嫁给了皇上,母亲为此痛心疾首。即便这天下的女人无人不希望自己能够跟皇室扯上哪怕一丁点关系,成为皇上的女人那更是一种不敢奢求的夙愿。然而,他的母亲却是个例外,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哪怕门不当户不对,只要能够疼爱姐姐一生一世,她便满足了。
关于徐媚娘的婚事,整个徐氏家族唯有他母亲一人反对,同等她一个人在对抗整个徐氏,宛如螳臂挡车,无济于事。成婚那天,父亲怕母亲闹事,便把她锁在了后院,她悲痛交加,一气之下昏迷了小半个月。
从小到大,在徐之凡的印象中,他的母亲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子,虽然与父亲大径不同,却对父亲的话惟命是从。唯有姐姐的婚事,她近乎以命相逼,誓死不从。无奈在父亲面前,母亲的意见和看法向来无关紧要,更何况是有侼于父亲的仕途和徐氏的权谋。
由此,他很是不解。一是他年少就相伴皇上左右,深知皇上为人,足以让他一生效忠,而姐姐嫁给皇上虽处于家族利益,但未必是件坏事。二来母亲并不是无理取闹蛮不讲理之人,她表现出的强烈反对,让他依稀觉得这其中似乎暗含着些许母亲难以言表的理由。
于是,他等到母亲昏迷醒来那晚,专门去了病榻前准备询问。他犹记得母亲握着他的手,憔悴苍白的脸上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看得他心头狠狠被揪了一把。犹豫再三,母亲长叹了一声,正要开口,贴身侍女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是皇上来了,专门来探望徐夫人。
皇上的到来不仅带来了许多珍奇药材,还有御膳房特意制备的养生膳食,其中一份参汤正是用那个翡翠玉盘盛装的。
徐之凡在场,眼看着母亲手捧着玉盘浑身颤抖,泪水扑簌簌地跌进了参汤里。他当时以为是皇上的一番孝心与关心感动了母亲,再加上母亲端着玉盘不顾身体虚弱,下地磕头跪谢隆恩,以至于母亲在喝下参汤之后,夜里突然病情加重,离开了人世,他都不曾怀疑过那碗参汤和那个翡翠玉盘是否有什么端倪。
如今想来,他站在寒风四起的大街上不由地失声苦笑,笑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之极。在得知自己所信仰的皇上是一位姑娘之后,不但不心存怀疑,甚至还信誓旦旦对她誓死效忠;在对她有了不该有的感情,痛苦于此之时,又借着突然出现的翡翠玉盘猜忌她背后隐藏的阴谋。
最可笑的是,在面对内心控制不住的猜忌时,他又宁愿只是自己在一时赌气罢了。
很快,徐之凡回到了吉祥客栈,母亲的死究竟是否与她有关,他决定当面质问那个他曾经誓死效忠的冒牌皇帝。
客房里,李薇昕坐立不安,右眼不停抖跳,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打开窗棂,寒风扑面而来,抬头望向青灰色的天空,阴云密布。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