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生坐在饭桌旁，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嘴里哼着省剧，眼睛眯缝着，脸上挂着舒展的笑意，还在慢慢独酌，沉醉在今年的丰厚收入带来的喜悦里。房门一响，他以为是老宋落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抬眼一看，却见到跑了两个月的儿子，正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哎，你个驴日的东西，还知道回家？下这大的雪，就不知道先在县城住一夜？你看看你那个倒霉样子，还不赶紧换身衣裳去？”王顺生见到王亮，先是一喜，接着一惊，表情变脸一般迅捷，最后习惯性的怒火上冲，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王亮肩上落满了雪花，几乎有一指厚，头发被融化的雪打得湿哒哒的，雪水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流着，也不知道抬手擦擦。他空洞的眼神毫无生气，就那样直勾勾的和王顺生隔着堂屋和饭屋之间的门对视着，看得他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哎呀俺的亮亮啊，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一个电话也不给你爹打，你不知道家里人惦记你？”听到王顺生的叫骂声，在厨房忙着洗刷的老伴儿，赶忙奔到王亮身边，心疼的替他擦脸擦手，推他进到屋里。
“娘，俺饿了。”王亮任由他娘在身前身后的摆弄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了饭桌旁，开口就要吃饭。
“有有有，锅里的饭剩的多着嘞，你爹跟你宋伯喝了这半天的酒，一口都没吃，就俺和你妹妹一人吃了一碗。梅梅，你哥哥回来了，快给他拿毛巾擦擦头发，再给装两碗饭来。”娘看着忽然回家的儿子，就像天上掉下来个宝贝一样，站在王亮身边不错眼的低头看着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儿子又会不见了。
下雪的天气，爹和宋伯一直喝个不停，她不想在雪地里走来走去，王梅正在爸妈卧室里休息，等着他们结束了好帮着妈妈收拾，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被爹的叫骂声和娘的喊声惊醒后，她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鞋跑到了饭屋里。
“哥，你咋才回来？你就这么回家了？过年的年货都不买一点儿？”王梅也是很在意哥哥的，在她眼中，哥哥是个被惯坏的孩子，有时候会耍些脾气，需要爸妈和她去哄，却没想到，他这次的脾气耍的这么大，一去就是两个月没有音信。
“俺要吃饭。”王亮抓起王顺生面前用过的筷子，不知脏净的夹了块已经完全凉透、表面凝了一层白花花油脂，看着都腻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大口的吃着。
“哎你个死妮子，没见你哥脑袋滴水嘞？还不赶紧去装饭拿毛巾？光知道在这开玩笑，。你哥回来就谢天谢地了，家里啥年货没有，没有的话明天你再去买。”妈妈嗔怨的推王梅出去。
“亮亮，你慢点吃，这肉冷了，娘给你热热去吧？你先吃这鱼，你不是最爱吃鱼冻嘛！”王梅去了厨房，妈妈陪在王亮身边坐下，带着讨好的笑说道。
王亮却好像没什么感觉，娘让他吃啥就吃啥，听话的夹了一筷子琥珀色闪着油亮的鱼冻塞进嘴里。
“哎，你跟老子说说，你在省城工作，一个月赚多少钱？拿出来给你爹瞧瞧。”王顺生得意洋洋，又带着些讽刺的口吻对王亮说道。
王亮抬头看了爹一眼，脸色平静的说道：“我没赚到啥钱。”他说话的口气，就像小学生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似的，机械木讷。说完，他接过王梅递过来的米饭，就着桌上的剩菜狼吞虎咽的吃着。
“嘁，就凭你？去了省城也不过就是打个工，还不如在家里给你爹帮忙赚的多。过了年还去不去省城了？”王顺生喝得醉眼迷离，哪会留意到这些细微之处，十分解气的嘲讽着儿子。
就算王亮跟小英一样是个大学生，一个月顶天了赚三千。看看老宋，每个月的工资就不止三千，年底还能分三万，一个人顶三个大学生。
“我想去省城，可不能再去了。”王亮进家半天了，终于苦笑了一下，随后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不去了好，就在家里待着多得劲儿。你这人也是，亮亮刚回家，别张口闭口都是钱。你赚的还不是给亮亮赚的？将来都是他的，得意个啥呢？！”老伴儿不满的白了王顺生一眼，轻轻拍着王亮的后背，看也看不够似的盯着他的脸，目光中满带着慈爱。
“哥，你慢点儿吃，都是你一个人的，急啥嘛！你在省城做啥工作？过了年就不去了？你和小英咋样了嘛？你不是要去找她成亲呢？人家是不是根本不愿意搭理你？”见哥哥吃得太急噎住了，王梅连忙倒了杯温水，喂着他喝了下去，捂着嘴笑着，好奇的问他在省城的情况。
王顺生和老伴儿，加上王梅，三个人眼巴巴的看着王亮，等他王亮开口。因为小英，他才离家出走的，结果居然真的留在省城工作了。至于他跟小英的亲事，问都不用问，肯定是没戏，要不然老卞头和小英，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不透。
比起亲事来，一家人更想知道，他这俩月在省城过的是啥日子。
“俺困了，想回屋睡觉。”王亮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就好像没听到王梅的问题。
“亮亮，你把身上湿衣服换换，去洗个澡再睡，不然会感冒的。”娘跟着王亮，老妈子似的嘱咐着。也不知道儿子多久没洗澡了，身上的湿衣服被屋里热气一烘，透出一股子馊味，她都忍了半天了。
“哦。”王亮愣了一下，转身朝厕所走去。
“梅梅，给你哥拿身换洗衣服去，给他放在厕所那盆里。”娘见儿子比以前听话多了，也不理会院里的寒冷，穿着夹袄站在院里意气风发的指挥着。
儿子去洗澡了，娘身上打了个哆嗦，这才注意到漫天飞雪还没停止，抱着胳膊回了饭屋去陪王顺生。
“哥，给你的衣服……哎呀，你咋这快？！”王梅去哥哥屋里，拿了他许久不穿的贴身衣物，到了厕所门前顺势一推，却看见哥哥正背着自己在脱衣服，强壮健美的身体一览无余。
她去拿衣服，哥哥也听见了，没料到他既不锁门，也不等一会儿的，直接就开始准备洗澡了。
王梅被臊了个大红脸，急匆匆的替他把门带上，跑回了自己屋。不多时，王亮洗完了，王梅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没两分钟就变得静悄悄的。
王梅在屋里又等了几分钟，始终听不到别的动静，开了自己屋门，探头朝哥哥房里打量，只见他一动不动的脸朝里躺着呢。
“这么快就睡着了？”王梅蹑手蹑脚的走进哥哥的房间，却听到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她站在床边伸过头去瞅瞅，王亮双眉舒展，呼吸均匀，确实睡得香甜。
王梅去厕所收拾哥哥换下来的衣服，完事后，走回饭屋沉吟半晌，跟爸妈说道：“你们发现了没有？俺哥以前可不会这么蔫蔫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也不像过去那么爱笑了，别是在外面受了啥瓷肌吧？”
能受啥瓷肌？还不就是小英不答应成亲，让他伤心了呗。
“胡说啥，你哥知道吃知道说话，肯定这俩月在省城工作太累，你甭烦他，让他好好歇歇。等过了年，让你娘用心给他寻个好女子，把他拴在家里，再也别去啥省城找啥小英了。”王顺生挥挥手，不当一回事的吩咐着王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