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栋也不等她的回答，径自感慨道：“大学真好啊！”
顾汀言听出他语气中毫不掩藏的羡慕和丝丝缕缕的落寞，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想上大学吗？”
上大学是郑志栋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中最痛彻心扉的遗憾。顾汀言平时在他面前根本不提这些，但是今天看着郑志栋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她突然明白回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上大学”已经成了郑志栋藏在心里的脓疮，假装看不到不会让脓疮消失，只会让它偷偷溃烂，腐蚀郑志栋的生命和梦想。
郑志栋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有一瞬间，郑志栋甚至怀疑顾汀言是不是在故意嘲笑他讥讽他，问一个没机会上大学的人“你想上大学吗？”就好像问一个命在旦夕的人“你想活下去吗？”——谁不想活下去呢？他怎么会不想上大学呢？
他的同龄人中，可能有些人的理想是挣很多很多的钱、当很大很大的官、交很多很多的女朋友，但在郑志栋的人生字典里，自从两次高考失利之后，上大学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高的理想。——所谓“最高”，大抵是“无法实现”的意思。
顾汀言体会不到郑志栋百转千回的心思，她拉了拉郑志栋的衣角，又问了一遍：“哥哥，你想上大学吗？”
郑志栋拍开顾汀言的手，无论如何努力都压制不住心中的焦躁，他说：“你真烦人！”
顾汀言看看自己手背上的红印子，想了想还是开口：“我们学校的校卫，每年都有考上A大的，都是自学考的。”她的语气很轻，飘在风里，像是随时会消失。她只是想告诉郑志栋，如果真的向往，他完全有追逐自己梦想的资格。为了梦想，随时起步，都为时未晚。
郑志栋果然被挑起了兴趣，激动地追问道：“自学考上A大？”
顾汀言使劲点头：“对啊，我可没骗你！你随便在路上找个同学问，大家都知道。不然你就去问校卫处啊。我就是想，人家都可以自学考得那么好，哥哥你也可以的！”
郑志栋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甚至暗含一丝悲凉：“我平时考得也还好，一到高考就……”怯场，这是他最深的恐惧。
顾汀言开解他道：“那时候不是有家里的压力吗？说句不好听的，哥哥你别生气——在那个家里待着，你能坚持考完两天四场考试没晕倒就不容易了。现在你没有任何压力了，轻装上阵，不是该对自己更有信心吗？”
郑志栋犹豫道：“我再想想吧。”
顾汀言是个行动派，立马就在网上下单，买了全套高中教材和教辅书，以及各科历年高考题精讲册，把书都放进购物车以后，她问郑志栋：“哥哥，你现在住哪儿啊？”
郑志栋不知道她拿着手机在做什么，问道：“怎么了？”
顾汀言想了想，翻出手机备忘录，递给郑志栋说：“把你的地址给我输一个，不然我不放心。”
郑志栋：……我一个五大三粗、身无分文的爷们，就是睡天桥我都放心我自己，不知道你不放心什么？
话虽如此，看着顾汀言笑眯眯期盼着的样子，郑志栋还是把地址给她了，不过他嘱咐道：“我是跟别人合租的，你要是过来，得提前给我打电话，不准自己偷偷来知不知道？那里住的都是男的。”
顾汀言一边把郑志栋输入的地址粘贴复制到订单里，一边点头，问道：“哥哥和谁合租的？你的朋友吗？还是以前的同学？”
郑志栋摇头：“都不是。我就在路灯杆上看到合租的小广告就去了，屋子里住的全是原本互相不认识的人。不过现在已经认识了。”
顾汀言诧异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不认识的人？哥，你胆子真大！”
郑志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你跟你宿舍同学，以前还不是不认识？有什么关系，住在一起不就认识了吗？”
顾汀言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哦。”
郑志栋：“社会和学校是不一样，不过也没有那么可怕，”他露齿一笑，“也只是更加冷漠一点残酷一点而已。”
顾汀言缩了缩脖子：“你说这话的时候不那样笑就更有可信度了。”
郑志栋哈哈大笑起来：“就你鬼精灵！放心吧，你从这里出去，”他伸出手臂，从左到右指了一圈，代表A大，“就相当于手里握着一块镶钻的敲门砖，好多大门都对你敞开着呢。”
顾汀言想起自己刚刚下单的高考书籍，嘿嘿一笑：“最迟明天，哥哥也会有镶钻的敲门砖了。”
郑志栋问：“什么？”
顾汀言偏着头，淘气地说：“秘密！惊喜！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她一转身，指着不远处的宿舍楼，“哥，你看，那边就是我宿舍，就那个白色、蓝色相间的房子。”
郑志栋说：“这颜色搭配得很漂亮。你的房间是哪个？”
顾汀言手指往上抬了抬：“我在三楼，不过从这个方向看不到，我宿舍的窗户是向着院子里面的，进了院子就能看到了。”
郑志栋看了看院子的月亮门，进进出出都是女生，他说：“这几栋全是女生宿舍？”
顾汀言点头：“嗯，对呀，这是女生院嘛，不过没关系，男生也可以进去，只是进宿舍楼的时候要登记。”
郑志栋拉住顾汀言：“算了，不进去了，带我去看看你平时上课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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