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脱开琵琶，向前靠近几步，轻声道：“悦儿，吾知道汝思亲疾苦，可死者已逝，生者还需节哀。汝只知端木氏有弑父杀母之仇，岂知端木之中也有无奈之人，父母也有不忍之念。”

    端木悦别开脸，暗暗咬紧后牙槽。

    不忍？就是因为这该死的“不忍”，她的母亲才会至死都在告诫她，不要怨恨。

    她可以听从母亲遗愿，不伤端木，振兴端木，但他们能放下对她女儿身的芥蒂，接纳她吗？

    她不相信！

    梧桐也看出她的心思，又循循教导道：“汝既已为家主，便应承担家主之责。何为家主？一门之内曰‘家’，膏镫之火曰‘主’，门中膏火便是‘家主’。汝若能一心想端木所想，为端木所为，作他们生命中的灯火，给他们以正道指引，他们就能认同汝‘主’之身份，届时，‘门内’之人皆是汝亲。”

    端木悦内心仍是不以为然，她抬起眼眸，里面氤氲朦胧的，“那梧桐、还会做悦儿的家人吗？”

    梧桐毫不迟疑道：“当然，吾一言九鼎。你的琴艺配得上兄长时，吾定履行承诺。”

    端木悦大喜过望，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生存意义一般，不再茫然了。

    梧桐抽出端木悦手里的棉帕，俯身轻柔地替她擦拭去脸上的泪痕，“世人都传，‘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可知，这血亲之缘，修的时间，比此更长。汝有亲族，吾也有兄长。吾的兄长喜欢拉小提琴，但一直找不到与之合奏的钢琴手，吾能为他觅一知音，也是‘报缘’。”

    梧桐低声呢喃，眼里尽是恬静的幸福。

    端木悦见过梧桐很多表情，有严肃，有揶揄，有冷酷，有淘气，有睿智，有卖萌，却唯独没见过现在这样的。

    然后，她听到那个人用一种无限依恋的声音说：“聘婷及笄女公子，归去兄长可相识？三年了，吾终于可以回家拜见兄长了……”

    端木悦大脑嗡的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

    她、要走了……

    “梧桐……也有血亲兄长呢……”梧桐柔善地笑着。

    端木悦垂下头，若有似无地翕了翕嘴唇。

    血亲……

    端木悦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没有家人，没有羁绊，那个什劳子兄长，她连名字都不知道，会有多深的念想？能比得过自己与她相处两年的情谊？

    她不曾顾及过那个“象征意义”似的人物。

    可是现在，她要为“他”弃自己于不顾！

    血亲……

    梧桐见她冷淡，愣了愣，“怎么了？”

    端木悦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臂肘，抓住那只还落在脸庞前的手……

    头还是垂着。

    琵琶感觉情况不对，立即上前去拖梧桐。

    恰时，梧桐感觉食指一痛，反身性抽回了手。

    琵琶环住梧桐，急忙向后退。

    端木悦收紧五指，细细摩挲着留在手中的棉帕，一言不发。

    “悦儿姐姐……”梧桐不明所以，只见端木悦缓缓站起身，机械地走向殿门，最后出了厅堂。

    琵琶顾不得关心那个人类有什么事，将梧桐旋转过来，不由分说地仔细查看她的身体，“她刚刚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受伤。”